導言 羣體的時代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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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衆的各個階層進入政治生活,現實地說,就是他們日益成爲一個統治階層,這是我們這個過渡時期最引人注目的特點。普選權的實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沒有多大影響,因此它不像人們可能認爲的那樣,是這種政治權力轉移過程的明確特徵。羣衆勢力開始不斷壯大,首先是因爲某些觀念的傳播,使它們慢慢地在人們的頭腦中紮根,然後是個人逐漸結爲社團,致力於一些理論觀念的實現。正是通過結社,羣體掌握了一些同他們的利益相關的觀念——即便這些利益並不特別正當,卻有着十分明確的界限——並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力量。羣衆現在成立了各種聯合會,使一個又一個政權在它面前俯首稱臣。他們還成立了工會,不顧一切經濟規律,試圖支配勞動和工資。他們來到了支配着政府的議會,議員們極爲缺乏主動性和獨立性,幾乎總是墮落成不過是那些選出他們的委員會的傳聲筒。
今天,羣衆的要求正在變得越來越明確,簡直像是非要把目前存在的整個社會徹底摧毀不可,而所持的觀點與原始共產主義息息相關,但這種共產主義只有在文明露出曙光之前,纔是所有人類的正常狀態。限制工作時間,把礦場、鐵路、工廠和土地國有化,平等分配全部產品,爲了廣大羣衆的利益消滅上層階級等等——這就是這些要求的內容。
羣體不善推理,卻急於採取行動。它們目前的組織賦予它們巨大的力量。我們目睹其誕生的那些教條,很快也會具有舊式教條的威力,也就是說,不容討論的專橫武斷的力量。羣衆的神權就要取代國王的神權了。
那些與我們的中產階級情投意合的作家,最好地反映着這些階級較爲偏狹的思想、一成不變的觀點、膚淺的懷疑主義以及表現得有些過分的自私。他們因爲看到這種新勢力不斷壯大而深感驚恐。爲了反抗人們混亂的頭腦,他們向過去被他們嗤之以鼻的教會道德勢力發出了絕望的呼籲。他們向我們談論科學的破產,心懷懺悔轉向羅馬教廷,提醒我們啓示性真理的教誨。這些新的皈依者忘了,現在爲時已晚。就算他們真被神祗所打動,此類措施也不會對那些頭腦產生同樣的影響了,因爲他們已不大關心使這些最近的宗教皈依者全神貫注的事情。今天的羣衆拋棄了他們的勸說者昨天已經拋棄並予以毀滅的諸神。沒有任何力量,無論是神界的還是人間的,能夠迫使河水流回它的源頭。
科學並沒有破產,科學從來沒有陷進目前這種精神上的無政府狀態,從這種狀態中產生的新勢力也並非它所造成。科學爲我們許諾的是真理,或至少是我們的智力能夠把握的一些有關各種關係的知識,它從來沒有爲我們許諾過和平或幸福。它對我們的感情無動於衷,對我們的哀怨不聞不問。我們只能設法和科學生活在一起,因爲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恢復被它摧毀的幻覺。
在所有國家普遍都能看到的各種信號,向我們證明着羣體勢力的迅速壯大,它不理睬我們以爲它過不了多久註定停止增長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無論我們的命運如何,我們必須接受這種勢力。一切反對它的說理,都是徒勞無益的紙上談兵。羣衆勢力的出現很可能標誌着西方文明的最後一個階段,它可能倒退到那些混亂的無政府時期,而這是每一個新社會誕生的必然前奏。那麼,能夠阻止這種結果嗎?
迄今爲止,徹底摧毀一個破敗的文明,一直就是羣衆最明確的任務。這當然不是隻有今天才能找到的跡象。歷史告訴我們,當文明賴以建立的道德因素失去威力時,它的最終解體總是由無意識的野蠻羣體完成的,他們被不無道理地稱爲野蠻人。創造和領導着文明的,歷來就是少數知識貴族而不是羣體。羣體只有強大的破壞力。他們的規律永遠是回到野蠻階段。有着複雜的典章制度、從本能狀態進入能夠未雨綢緞的理性狀態的文明,屬於文化的高級階段。羣體無一例外地證明,僅靠他們自己,所有這些事情是不可能實現的。由於羣體的力量有着純粹的破壞性,因而他們的作用就像是加速垂危者或死屍解體的細菌。當文明的結構搖搖欲墜時,使它傾覆的總是羣衆。只有在這個時刻,他們的主要使命纔是清晰可辨的,此時,人多勢衆的原則似乎成了推一的歷史法則。
我們的文明也蘊含着同樣的命運嗎?這種擔心並非沒有根據,但是我們現在還未處在一個能夠做出肯定回答的位置上。
不管情況如何,我們註定要屈從於羣體的勢力,這是因爲羣體的眼光短淺,使得有可能讓它守規矩的所有障礙已經被—一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