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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命不好,生不逢時。”父母的感嘆猶在耳畔。我真想大吼幾聲問問蒼天,出出胸口的悶氣,卻最終低下了頭,默然無語地走回家。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漸漸地,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就連晚上做夢的內容也出奇地相似:我從深厚的黃土層裏鑽出來,用沾滿牛糞的粗糙的雙手揮動着老?頭,頭上臉上胸膛上滾動着閃着油光的汗珠,摔在地上碎成八瓣;頭頂上是藍天紅日,腳下是黃土綠地……
俗話說“七十二行,莊稼漢爲王”。然而這“爲王”的行當實在是個苦差事。儘管我是莊稼漢的後人,小時候就赤腳下過田,但還是不堪重負。我曾在麥場上幹過兩天兩夜不曾閤眼,曾用稚嫩的肩膀扛過數不清的糧袋,曾在寒冷的冬夜赤着腳澆過麥田,曾用青春的身軀堵擋過決了堤的渠水……在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裏,我皮膚黝黑,人瘦了一圈,一到晚上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可夢卻沒累垮。我夢見天漏了,雨下個不停,我一頭栽倒在熱炕上昏睡了七天七夜;夢見桌上擺滿了紅燒肉和大白蒸饃,我放開肚皮地咥;夢見公社的放映隊駐在我們村,每晚都給我們放電影。那時我們兩三個月也難得看上一場電影,一次,鄰村放電影,我和夥伴們跑了五六里地,看了六個“新聞簡報”。當時社會上流行着幾句順口溜:“朝鮮電影哭哭笑笑,越南電影飛機大炮,阿爾巴尼亞電影摟摟抱抱,中國電影新聞簡報。”
我畢竟上過中學,能想着法子填補自己的精神生活。我安裝了一個礦石收音機。說是收音機,其實很簡單,一個小小礦石加一個線圈,還有一個可變電容器,當然了,還需一個耳機,連接在一起,就可以收聽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陝西人民廣播電臺”的聲音。最主要的是天線,礦石收音機收臺多不多以及音質好不好,完全取決於天線的高低。我先是爬上房頂架天線,結果收聽效果不理想,混臺,聽不清。院子裏有棵椿樹,七八米高,我架着梯子爬上樹,把天線架在了樹頂,效果果然很好。
小小的礦石收音機在精神生活貧瘠的年代開闊了我的視野,增長了我的知識,給我的思想插上了翅膀。我渴望着能飛出小屋,到藍天去翱翔!
二
我的家鄉位於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以下簡稱“西農大”)北校區北門外,如今與西農大僅一牆之隔。家鄉一帶的村名都很特別,如西大寨、東小寨、南營、北營等。相傳,這些村子古時都是駐軍的營地。我們村名叫杜家寨,亦稱杜寨。相傳是一位祖籍山東益都的杜姓將軍領兵在此安營紮寨,墾荒屯田,形成村落。又傳,我們都是這些將士的後裔。如今,杜寨村有幾百戶人家,兩千多人口,卻只有十來戶杜姓人家,且都是外來戶。
不知是何原因,沒有村志,無從考證,但這一帶駐紮過軍隊毋庸置疑。
杜寨村,那時稱杜寨生產大隊,由四個自然村組成——何家堡、袁家堡、後堡子、馬家溝,原來還有一個靳家堡,所謂的“四個堡子一條溝”。民國十八年(1929)年饉,三年大旱,六料莊稼顆粒未收,其間蝗蟲成災、瘟疫蔓延,靳家堡十室九空,災後活着的幾戶人家遷移他鄉,僅留下一戶唐姓人家。靳家堡名存實亡,併入袁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