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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喊一聲:“趕緊跑!”
母親抱着我衝出了屋門,父親這才鬆手。“轟隆”一聲,樓椽塌了下來。父親疾退一步,樓椽在父親的右臂上劃出一道血痕,所幸傷不重,有驚無險。事過多年,每每回想起這件事我就很後怕,父親那時的雙臂恐怕有千斤之力,他託舉的不是一根樓椽,而是一家人的性命。
父親的乳名叫鐵娃,官名賀志發。我剛上一年級的時候就知道了父親的乳名和官名。我們家鄉一帶有個很古怪的習俗,小孩叫某人父母的名字就是對某人最惡毒的辱罵。因此,我剛一入學,就有頑皮的小同學叫我父親的乳名或官名對我進行“惡毒”的攻擊。小同學是從他們父母那裏知道了我父親的名字。我當然也不示弱,從父母那兒問清他們父母的名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時的我們年幼無知,殊不知,一個人活在世上,名字沒人叫沒人喊,甚至被遺棄忘掉,纔是莫大的悲哀。
父親兄弟倆,伯父行九,父親排行十一,是我們這一支他們那一輩的老小。父親曾對我說過,他生下來時身體很瘦弱,且多病,因此祖母給他起名“鐵娃”,寓意不言而喻,希望他的身體能強壯得跟鐵打的一般。祖母的希望沒有落空,二十年後,父親長成一個魁梧大漢,身高一米八五,身強體健,真是一個鐵打的漢子。父親多年來很少生病喫藥,但在剛滿花甲之年時卻生了一場大病,被病魔奪去了性命。爲此,我常常感嘆生命在病魔面前實在是太脆弱了。
父親是一個真正的關中漢子,這不僅僅體現在他魁梧的身材上,更體現在他的膽魄上。民國時代,土匪多如牛毛,特別是1948、1949這兩年,村子時常遭匪劫。我們家緊挨着城牆和城門樓,是土匪的必經之地。俗語說,賊偷順手的。按說我們家是土匪打劫的首選對象,可我們家很少遭匪劫,究其原因是土匪懼怕我父親。爲匪者幾乎都是附近村寨的,甚至還有本村的,他們自然瞭解每家的情況。土匪一般都是三五一夥,而兩三個土匪根本不是父親的對手,並且父親還有一個哥哥,也是血性漢子。因此,土匪不敢招惹我父親他們兄弟倆。
但事有例外。
一天深夜,父親聽到城牆上有動靜,便提着谷杈出了屋,就見城牆上有黑影晃動,知道是土匪,便大聲喊道:“你下來我就卸了你狗日的腿!”守城的是我本家三伯,他被父親的喝喊聲驚醒,爬起身就敲鑼。子夜時分的鑼聲如同炸雷,那個土匪驚慌失措,趕緊溜了。
第二天父親去趕集,碰到一個漢子戴着一頂舊草帽,草帽壓着眉眼。
他走到父親跟前冷着臉說:“往後黑天半夜再胡吱哇,當心你喫飯的傢伙!”父親瞪着眼說:“我喫飯的傢伙在肩膀上扛着哩,就看你娃有沒有本事來取。”那漢子肯定是昨夜上城牆的土匪,他見父親如此頂撞,眼露兇光說:“我知道你是個硬核桃,看我不砸着喫了你!”父親挺直腰板說:“就怕你牙口不好,硌了你的牙!”父親身材魁梧,比那傢伙高出多半頭,且父親正當青春年華,膀寬腰圓,十分剽悍,真動起手來,父親能打他兩個。那傢伙見父親如此血性,趕緊溜了。這也是邪不壓正。父親也因此浪得了名聲,十村八堡的人都說何家堡城門口大個子鐵娃是個硬核桃。
還有一次,土匪盯上了我們家。那一年父親和伯父因家務事吵了架,分開另過,土匪趁機而入(土匪有眼線)。經過父親住的門房時,土匪頭子對幾個匪卒說:“這傢伙是個冷娃,把他看緊點兒!”隨後,他們直奔伯父住的後院,響動聲驚醒了伯父,他便讓一家人趕緊下了窨子。伯父手執谷杈守在門口,土匪沒有火器,舞刀弄梭鏢,伯父毫不示弱,幾個回合下來撂倒了一個匪卒,隨後跳下了窨子。土匪抱來柴火,點着用煙燻。窨子有翻口,也有氣眼,伯父蓋上翻口木板,煙火不進反而倒灌,把幾個土匪嗆得鼻滴淚流、咳嗽連天,只得罷手。至今許多老人跟我講起這段往事,都對父親兄弟倆讚不絕口,說他們是真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