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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瀚之也是贊成君憲政治的?”楊度的神情再次變得專注起來。
“記得皙子在書中曾言:‘共和政治,必須多數人民有普通之常德常識,於是以人民爲主體,而所謂大總統行政官者,乃人民所付託以治公共事業之機關耳。’此言極當。”楊朔銘說道,“自西方之自由民權理論傳入,中國歷史上之君主專制理論爲人所深惡痛絕,而對在此專制政治長期高壓下所形成之社會政治心理卻完全忽略,如我中國民衆一直所固有之‘父母官’‘愛民如子’‘民之父母’思想,而此等思想所害更甚,而人不自知。所謂‘民之父母’者,究其大義,乃視其民如愚頑之童稚,視已爲制民之父母,其本質乃使尊卑勢成,使民自覺居於卑下之地位,無一絲一毫平等之意。似此有官說無民說,必不準民之報告,聽審,則民命懸於不可知,而民尚不自覺。以滿腦此等舊思想之民,驟行民主共和之事,其結局不問可知。”
作爲一個從後世來的穿越者,在後世的那些不忍爲人言的諸多慘痛經歷,讓楊朔銘對中國人的這種長期形成的政治心理有着更爲深刻的理解。
事實上,這種思想不僅在古代中國和近代中國都得到整個社會的高度認同,即使在徹底推翻帝制百年以後的現代中國,仍然擁有廣泛的市場。
君不見,有多少黨政官員,平日裏不也都是以“父母官”自居的麼?
“瀚之所言極是,以中國之民,程度何能言此?我中國多數人民,並不知共和爲何物,亦不知所謂法律,以及自由平等諸說爲何義,驟與專制君主相離而入於共和,則以爲此後無人能制我者,我但任意行之可也,其嫋桀者,則以爲人人可爲大總統,即我亦應享此權利,選舉不可得,則舉兵以爭之耳,所謂‘二次革命’其明證也。”楊度有些激動的說道,“斯時君主乍去,中央威信,遠不如前,遍地散沙,不可收拾。無論誰爲元首,欲求統一行政,國內治安,除用專制,別無他策。故共和伊始,凡昔日主張立憲者,無不反而主張專制。今總統制實行矣,雖有《約法》及各會議機關,似亦近於立憲,然而立憲者其形式,專制者其精神也。議者或又病其不能完全立憲,不知近數年中,設非政府採用專制精神,則中國欲求一日之安,不可得也。”
聽了楊度的話,楊朔銘微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聽任楊度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故一言以蔽之:中國之共和,非專制不能治也。變詞言之,即中國之共和,非立憲所能治也。因立憲不足以治共和,故共和決不能成立憲;蓋立憲者,國家百年之大計,欲求教育、實業、軍事等各項事業之發達,道固無逾於此。然其效非倉卒所可期。至速之期,亦必十年二十年,行之愈久,效力愈大,歐洲各國之強盛,皆以此也。然觀今日之中國,舉國之人,人人皆知大亂在後,不敢思索將來之事,得日過日,以求苟安,爲官吏者人懷五日京兆之心,謹慎之人,循例供職,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其貪狡者,狗偷鼠竊,以裕私囊,圖爲他日避亂租界之計。文人政客,間發高論,詆譭時流,而其心則正與若輩相聯,己無所得,遂有忮求之心,非真志士也;爲元首者,任期不過數年,久者不過連任,最久不過終身,將來繼任者何人乎?其人以何方法而取此地位乎?與彼競爭者若干人,被能安於其位否乎?其對國家之政策,與我爲異爲同,能繼續不變乎?一概無從預測。以如此之時勢,即令元首爲蓋世英才,欲爲國家立百年大計,確定立憲政治,然俯視些前,則泄泄沓沓,誰與贊襄?後顧將來,則渺渺茫茫,誰爲繼續?所謂百年大計,烏從樹立耶?故不得已退而求維持現狀之法,用人行政,一切皆以此旨行之,但使對內不至及身而亂,對外不至及身而亡,已爲中國之賢大總統矣。即令醉心憲政者,處其地位,恐亦同此心理,同此手法,無術更進一步也。故昔之立憲黨人,今皆沉默無言,不爲要求憲政之舉;蓋亦知以立憲救共和,究非根本解決之計,無計可施,惟有委心任運,聽國勢之浮沉而已。當有賢大總統之時,而舉國上下,全是苟安心理,即已如此,設一日元首非賢,則並維持現狀而不能,且並保全一己之地位而不能,惟有分崩離析,將前此慘淡經營之成績,一舉而掃蕩無遺,以或歸於亡國一途而已矣,尚何百年大計之足論乎?”
此時的楊度並不知道,他剛纔話裏所擔憂的事情,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年輕人,已經親眼見識過了。楊度也不知道,正是他在這個時代的遠見,改變了眼前的年輕人受後世填鴨式教育所形成的對他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