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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車在觀音寺街東口停下來,往西南走,就是“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又稱“八埠”。是那八條衚衕?說法不一;但石頭衚衕、陝西巷、韓家潭、百順衚衕、胭脂衚衕、王廣福斜街,是一定有的——清朝禁官吏宿娼,不禁狎優;因而梨園興起,男色大行,文人筆下,稱之爲“明僮”;一般叫他們“像姑”,意思是“像個姑娘”;有的像姑不愛聽這兩個字,於是用諧音稱之爲“相公”;至於市井中人,就毫不客氣地直呼爲“兔子”了。
像姑的寓所,名爲“下處”,集中之地便是“八大胡同”;而以陝西巷一韓家潭爲最盛。每家門前都有塊小金字招牌,上書堂名,“春福堂”、“盛安堂”等等,或者再加姓氏於堂名之下。大門裏面,懸一盞明角大燈籠;這是有別於妓院的一個標誌。
到了“老佛爺”掌權,不大講究基層“綱紀”,大小官員,只要不造反,愛幹什麼幹什麼,所以逛窯子的風氣漸漸流行。同時有些潔身自好的伶人,尤其是旦角以外的各行,覺得“出條子”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兒孫;最委屈的是,見了窯姐兒得請安,叫“姑娘”或者“姑姑”,倘或禮數有虧,有那兇悍的窯姐兒,一聲:“兔兒鬼子!見了姑娘大刺刺地,你要造反響!”這張臉往那裏擺。所以擺脫副業,力爭上游;八大胡同漸漸不興“老斗”——小旦的恩客——這個名稱了。
代“下處”而起的是,作爲窯子別稱的“小班”。歌妓本來集中在內城口袋底磚塔衚衕一帶;庚子之亂,天翻地覆,野騖流鶯,劫後重來,看到八大胡同好些精緻的下處,“免去堂空”,正好作爲小班。類聚過多,自然而然地分出等級,頂頂上等的只有兩家,稱爲“清吟小班”;意思是“賣嘴不賣身”;其次纔是小班;再次是茶室;末等稱爲下處。到得清末民初,八大胡同又是一番滄桑了。兩家清吟小班,摘牌歇業,小班躍爲頭等;茶室與下處,水漲船高也升了級。不過最大的變遷,還是南朝金粉壓倒了北地胭脂。本來石頭衚衕、陝西巷、韓家潭、百順衚衕這四條最大的衚衕,是“本幫”與“旗幫”的天下,“蘇幫”、“揚幫”以及其他各省總稱的“外江幫”,只能局處在李鐵柺斜街等地的曲徑小巷;只以姑蘇女兒,膚柔如水,聲美於鶯,加以應酬功夫高人一等。起居飲食,樣樣精緻,北幫相形見絀,以致南風西竟,北妓東撤,韓家潭、陝西巷、百順衚衕逐漸淪失,如今連石頭衚衕也怕保守不住了。
四個人一路逛到石頭衚衕北口,吳少霖站住腳說:“不是我小氣捨不得花錢;小班都出條子到甘石橋、長安飯店那些地方去了。不如二等倒還有人可挑。而且,”他又看着劉一鶴笑道:“一鶴兄寶眷不在京裏,孤陽獨亢;如果想作一飛沖天之計,也比小班乾脆得多。”
“罷了,罷了!”劉一鶴自嘲地笑着,“窮氣未退,豈能色星高照?”
“有我!”吳少霖拍拍他的肩,又問:“如何?”
“反正走馬看花,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