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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準早已一臉死白說不出話,徒剩嘴脣和牙關齊齊戰慄。此時他心知裴鈞已洞悉了一切,而眼前的隨喜就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的證供,讓他於這背叛師門之事再無法辯駁,無法迴避——因爲他明白,皇上崇寧殿裏的宮人太監,上上下下他師父都認得,他撒不了一句謊。
一切都敗露了。他是個背叛者。
他甚至還什麼都沒有得到——他還沒有得到皇上許諾的高官厚祿、榮華加身,他也沒有得到他一心向往的盛世功名——那些每次召見後賞賜給他的宮制金葉子,他還害怕被府中人見着發現了行藏,也都總是貼身收着、從不離身,從不敢用出,更不敢換錢。
可他一直是信的。他信——那些師父不給他的東西,皇上一定能給,師父阻礙他得到的一切,皇上的手裏一定握着,那麼皇權纔是他永恆的庇護。
此時他聽見師父讓董叔帶隨喜出去,又鎮了滿腔怒氣冷冷地問他:“爲什麼?”
——可難道這還不夠合情合理?或是如他這螻蟻平民拼上性命和全部尊嚴追逐的一切於他們而言從來唾手可得,所以放在他們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眼裏,果真是這樣不可理喻?
他捏緊了青布襖子的下襬,掙扎中忽而抖着嗓子答出一聲:“……因爲我想做官。”
“做官!”裴鈞冷笑着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手邊茶盞啪地一聲落地粉碎,“難道青雲監不是教你做官?難道我不是教你做官?我裴鈞在青雲監多少鳳毛麟角里選了你鄧準做學生,恩科不過亦不棄你,教你、養你、護你多少年,替你平過多少事兒,難道就爲了供你到皇上面前賣我?”
“師父以爲我不知道麼?”鄧準的聲音是細而小的,他捉着袖擺顫着背脊,紅了眼睛望向裴鈞,慢慢提高聲音:“師父當年之所以選我,還不是因爲要與晉王爺置氣?師父是看晉王爺有了監生頭籌張大人,才揚言要拿我這最末一名教出個高官來煞他威名——三年前……三年前的恩科我明明在榜,雖未過殿試只是個貢生,卻也可以出仕地方官員了——我想做官,師父,我告訴您我想做官,可朝中都笑我,讓您沒了面子,您也斥我目光淺,不許我出京只說休愧再戰——可我不愧。師父,我不覺得愧!我只是想做官,他們笑我奚我斥我我都沒有關係,我只是想做官!我不是師父用來鬥敗晉王爺的棋,我窮怕了,我只是個小人,我只想做官——我想做官!”
“我難道擋了你做官了?”裴鈞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出這話,站起身來對鄧準怒斥:“若不是我,當年青雲監擇生時有哪一個官願意選你鄧準做學生?你這鼠目寸光、半斤八兩的性子,下到地方不出三年,就算被上下州官扒脫了一層皮,到死也不知是怎麼死的——現今倒怪我裴鈞擋了你高升?……好,好!那就算我裴鈞瞎了眼蒙了心,竟費盡心血養了你做徒弟,既我這忠義侯府困苦了你,那你也別在此待了。今日你就給我滾出去,往後再不要說我是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