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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間,他聽見姜湛突兀而空靈地出聲問他:“胡公公,你說裴鈞往後……會不會再也不來了?”
胡黎趕緊跪在榻邊寬慰他道:“哎喲我的主子,這怎麼會?咱們只知道裴大人將那鄧準趕走了,就算真扣了隨喜在府,那也許只因裴大人一時氣不過主子的行事罷了,往後主子同裴大人說開了,不也就好了麼?裴大人多在意主子呀,這能算個什麼呢?”
躺在龍榻暖被中的姜湛雙眸空茫地望着榻頂盤踞的寶目金龍,聽言慢慢收回了牽住胡黎袖口的那隻手,輕輕頷首道:“好,朕知道了。你退下罷。”
他翻身側臥,待聽得身後殿門吱呀一聲關上後,便慢慢探手到枕下,握出一柄雕花繁複的彎柄短刀來,以拇指輕輕摩挲其上精緻又詭譎的刻繪,半晌,才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
夢不知何時而起,竟叫他又回到了數年前那火光滔天的一晚——他於這夢境中再度聽見了皇兄絕望的慘叫與求饒,看見了一地青磚上濺溢四處的灰黑的血。
這樣的夢他不知做過多少次了,至今幾乎已如習慣般,可以沉默地站在那夢中迴轉無盡的長長甬道里,冷眼旁觀周遭宮人內侍倉皇逃竄,看着他滿臉鮮血的皇兄在他面前嚎啕着,失卻了一國太子的所有尊嚴,高叫着冤枉,高叫着父皇、母后,高叫着饒命,直至失去所有的生氣——
他也忘了是幾年前的哪一次,當他從這永遠相似的夢中猛然驚醒時,他竟發覺自己正伏在御書房的寬闊書案上,眼前近在咫尺處,是穿着翰林院竹青色褂子的裴鈞正俯身凝眸看顧着他,抬了手來替他拂開額間一縷汗溼的頭髮,對他溫和地笑:
“臣有罪,將這書講得太無趣,倒叫皇上睡着了,一直叫哥哥呢。”
一時就像被人發現了最爲隱蔽的祕密,從那一刻起,姜湛且驚且疑閃爍其詞,是再也無法安然面對這個一貫敏銳的侍讀先生了。而就在那第二日,當他從崇寧殿中起了午睡,正待起身去赴裴鈞下午的授課時,殿中宮人卻忽而報說裴鈞徑自來了,且還不待他全然穿好衣衫起身,那裴鈞竟已然不顧阻攔地走進他的寢殿裏,站在他榻邊,倏地從袖中掏出把短刀來——
“大——大膽!你……你要行刺朕?”姜湛慘白了一張臉倒跌回龍榻上,一時以爲那些曾發生在他皇兄廢太子身上的一切可怖過往,也要再度發生在他這傀儡一般的皇帝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