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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那全國紅軍要實行總的反攻,
創造新的革命根據地,
大家要努力。
紅軍臨近了蘇區與白區的交界處,天開始不停地下雨,大隊人馬行軍的速度更加緩慢了。半夜時分,隊伍在大山中轉來轉去,不時地需要所有的人都停下來,因爲前面遇到了山崖,要等把大行李大箱子弄過去,人才可以順利通過。停下來的官兵開始打瞌睡,新兵們睡着了,老兵蹲在地上吸菸,煙鍋子的光亮一閃一閃的。有時候,隊伍一停下來便長時間不動了,着急的指揮員一直跑到最前面,才發現黑暗中幾個新兵睡得很死。於是趕快叫醒他們,整個隊伍又接着蠕動起來。秋雨中的小路經過千萬人踩踏,成了一道稀爛的泥溝,不斷地有人滑倒。有挑擔子的戰士和民夫滑下山崖,跟着滾落的箱子破了,裏面的東西撒了半山坡,細看一眼,有時撒出的竟都是鈔票。挑擔子的民夫的鞋很快就磨爛了,沒有新鞋給他們,於是他們就用爛布裹腳,但是腳還是腫了起來。眼看着離家鄉越來越遠,並且就要進入白區了,一些膽大的民夫丟下擔子跑了,膽子小的便向紅軍幹部求情:“再走遠,回去被當成紅軍抓起來就沒命了!”雖然進入白區之後,敵人已經被先頭部隊趕跑,但紅軍官兵還是意識到自己到底是走出蘇區了,因爲看不見“工農政府”的木牌子了,路邊也沒有招展的紅旗了,更沒有地方武裝的同志站在路邊給他們端上一碗熱水。黑暗中的村落荒蕪而寂靜,紅軍幹部反覆對戰士們說着:進入白區之後要提高戰鬥警惕,因爲即使沒有敵人正規部隊的阻擊,由地主豪紳自發組織的類似民團的反動武裝,對待掉隊的或是負傷的紅軍手段極端殘忍。
一九三四年十月十八日,朱德簽發了關於“野戰軍攻佔古陂、新田地域的命令”。這是一個內容極其詳盡的作戰命令,其部署的周密程度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曾再出現過。命令明確了各路部隊的進攻出發地和進攻前必須的準備,然後規定紅軍主力部隊發起總攻擊的時間爲二十日晚。但是,由於第三軍團沒有按規定時間到達攻擊地域,於是總攻擊的時間拖後到二十一日拂曉。其部署是:中央紅軍由王母渡、韓坊、金雞、新田地段突破粵軍封鎖。第一軍團爲左路,攻擊新田、金雞,向安西、鐵石口方向發展;第三軍團爲右路,攻擊韓坊、古陂,向坪石、大塘埠方向發展;第九軍團跟隨第一軍團前進,掩護左翼安全;第八軍團跟隨第三軍團前進,掩護右翼安全。軍委第一、第二兩個縱隊居中,第五軍團擔任後衛,掩護紅軍主力和中央機關前進。
粵軍在與中央蘇區交界的防守線上部署了東、西兩個戰鬥羣。東線戰鬥羣爲粵軍第一軍餘漢謀部。其各部隊部署是:第一師,師長李振球,主力位於安西;第二師,師長葉肇,主力位於信豐;第三師,師長張達,主力位於贛縣和南康;獨立第二旅,旅長陳章,部署在安遠。各部隊沿縱貫江西西南的桃江構築起一道由碉堡組成的阻擊陣地,這便是紅軍大規模軍事轉移所面對的國民黨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雖然紅軍與粵軍事先達成了那份“粵軍撤退二十公里”的協議,雖然在總攻擊發起前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都收到了中革軍委“如粵軍自願撤退,應勿追擊和俘其官兵”的電報,但是,紅軍與粵軍的協議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即“紅軍有行動事先告訴粵軍”——對於中央紅軍的大規模軍事轉移,事先在紅軍內部都實行了嚴格的保密,怎麼可能“事先告訴粵軍”呢?況且,即使紅軍方面執行了這個前提,由於政治上的對立,雙方達成的協議也不可能向下級部屬傳達。事後得知關於協議之事,粵軍方面對團一級都採取了保密措施。這導致了當戰鬥發生的時候,粵軍多次在上級命令撤退時官兵因爲打紅了眼而堅決不撤——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兩軍剛一接觸,槍聲即刻響起,雙方展開的竟是激烈的生死之戰。
粵軍的防禦陣地雖沒有最後修完,但畢竟修築了多年,不但有堅固的碉堡,碉堡的前面還加設了兩層由鐵絲網、竹樁、地雷和深溝組成的工事。戰鬥打響的時候,粵軍聲稱他們的陣地堅不可摧,“紅軍休想越雷池一步”。面對粵軍堅固的防禦工事,手中只有步槍和手榴彈的紅軍拼死衝擊。擔任主攻的紅三軍團四師、六師幹部傷亡將近一半,戰士傷亡近千人。四師是第三軍團的先頭部隊,其先鋒團是十一團,戰鬥僵持不下時,四師獨臂師長洪超親自指揮十一團衝擊,最後以肉搏戰擊潰了當面阻擊的粵軍。接着,十一團的一個偵察排奔向最前沿偵察敵情,在信豐木橋鎮附近,他們遇到了一股退下來的粵軍。紅軍戰士大聲詢問這股粵軍的番號和他們長官的姓名,驚慌的粵軍士兵說:“我們的師長跑遠了!我們的師長跑遠了!”就在粵軍師長丟下他的士兵跑得無影無蹤了的時候,紅三軍團四師師長洪超策馬揚刀疾馳在他的隊伍中。朦朧的月色下,一個粵軍士兵抬起頭來,看見一個一隻袖子空蕩蕩地飄舞着的紅軍騎在馬背上飛馳而來,另一隻手裏舉着的馬刀在月光中上下翻飛。戰馬越來越近了,驚恐萬狀的粵軍士兵舉起了槍。在子彈呼嘯的戰場上,十一團的紅軍官兵還是清晰地聽見了“砰”的一聲——子彈不偏不倚擊中了洪超的胸口,洪超直挺挺地跌下了戰馬。年僅二十五歲的紅軍師長洪超在部隊剛剛出徵的時刻陣亡,令四師的紅軍官兵萬分悲痛。軍團長彭德懷聞訊大爲悲傷,因爲洪超已經是紅三軍團在短時間內失去的第二個師長了。
不久前,在反“圍剿”作戰的團村一戰中,第三軍團阻擊着兵力一倍於己的敵人的衝擊,雙方士兵如同兩股洪水撞擊在一起,陣地上的肉搏戰殺得天昏地暗。面對成百上千的紅軍不畏生死的拼殺,敵人最終支持不住了,數萬人開始一起狂逃。彭德懷站在陣地後的指揮所內,雖已身經百戰,但看着敵人從他面前洶湧而過,這位著名的紅軍將領仍是爲之心驚。數十年後彭德懷回憶道:“當時塵土漫天,只見敵軍狼奔豕突,不見我軍混雜其間,雖是猛虎突入羣羊,可是羊多亦難捉住。我以一萬二千人,擊潰敵三萬餘,仗雖打勝了,俘虜不及千人,算是打了個擊潰戰。”第三軍團四師師長張錫龍與政委黃克誠也在前沿陣地指揮戰鬥,當敵人開始瘋狂潰退的時候,他們走上陣地的高處觀察戰場形勢。他們沒有料到在不遠處的一個山包上,草叢中埋伏着一小股敵人。師長張錫龍剛剛走上陣地,槍聲響了,狙擊步槍的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並穿越而出,帶着鮮血和腦漿繼續朝前飛去,打在了政委黃克誠的眼鏡上。猝然間不知到底怎麼了的黃克誠彎腰去找眼鏡,卻聽見腳下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待黃克誠重新戴上眼鏡時,看見倒在陣地上的張錫龍已沒有了氣息。紅三軍團四師師長張錫龍生於巴蜀山區,二十歲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過著名的南昌起義,後畢業於莫斯科高級步兵學校。曾任紅一方面軍政治部主任。張錫龍倒下的那一天,恰逢他二十七歲生日。
年輕的紅軍師長長眠在被戰火燒焦的陣地上曾令軍團長彭德懷悲傷不已。現在,四師的又一個師長犧牲了。洪超,湖北黃梅縣一個貧苦農民的兒子,十八歲加入國民革命軍葉挺的部隊,在南昌起義中又加入朱德的部隊。一年前,在保衛蘇區的反“圍剿”戰鬥中他身負重傷,終於從死神那裏掙脫時,他少了一條胳膊。張錫龍師長犧牲後,晃動着一隻空袖筒的洪超擔任了四師師長。他打起仗來兇猛無比。在國民黨軍大舉進攻蘇區的時候,他率領四師血戰在蘇區北部阻擊陣地的最前沿,誓死不退浴血而戰,成爲紅軍師一級指揮員中少有的獲得過“紅星”獎章的人。此刻,洪超無聲無息地躺在江西與廣東交界處的泥濘中,四師的紅軍官兵圍着他的遺體,拉着他那隻空袖筒哭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