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 (第1/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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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個俘虜的可怕神情
在世界各國的國家軍隊中,身份最爲含糊、處境最爲尷尬的,莫過於帝制下的中華帝國的正規軍了。
還是冬天的時候,帝國北方的一個身材魁梧、表情淳厚、穿着藍色棉上衣和黑色肥大布褲的青年農民決定入伍。家裏人口太多,土地太少,連續三年歉收,更重要的是,這個已經長大懂事的青年飯量太大,當他在從鍋裏盛野菜稀粥的時候,已經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那衆多的弟妹們充滿敵意的目光。有一天,他和村裏的族長一起喫了幾袋旱菸之後,決定去喫軍餉。母親淚水漣漣,爲了把一塊生牛皮縫在兒子的草鞋底上,她花費了整整一個晚上,而多病的父親在那個晚上乾脆爛醉在村頭的小酒館裏了。黎明時分,青年朝着集鎮的方向走去,連頭也沒回。
入伍的考場設立在集鎮土地廟前的空地上,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準備參加考試的青年農民。在等待考試的時候,他把攜帶的最後一塊乾糧喫了,並且喝下了一大瓢井水。他覺得有點兒把握了。
日上三竿,一聲鑼響,考官來了。考官騎的是一匹鬃毛蓬鬆的矮小的紅馬,官帽上的翎子也是紅色的。衙役開始唱名,被唱到的青年集中在一起,沒有隊形地站成黑壓壓的一片。考試有三個內容:刀和盾的格鬥、射箭和力量測試。
衙役給了青年一根木棍和一隻藤編的盾牌,並且讓他向另外一個只拿棍子而沒有盾牌的現役軍人進攻。青年咳嗽了一聲,臉上的溫和的表情頓時消失,渾身結實的肌肉繃了起來。他不會刀術,但會打架,他知道打架的要領。於是,沒等考官發出口令,他就把木棍掄起來,衝了上去。對手後退躲閃,但是兩根棍子相碰的時候,一聲脆響,雙方的棍子都折斷了。青年農民的兇猛讓考官很感興趣,水菸袋也停止不吸了。突然,青年扔掉了盾牌和折斷的棍子,撲了上去,和對手扭打在一起。他們在嗆人的塵土和衆人的喝彩中滾動,一直到滾到考官的座椅下面。考官伸出腳,在青年的腦袋上親切地踹了一下,鑼聲跟着就響了,格鬥考試完畢。接着是射箭。青年拉了拉那張硬弓,眉頭皺了皺,嫌弓軟。他跟本村的族長學過射箭,拉的是鐵弓。結果,三支箭有兩支射中五十步之外的靶子,另外一支射飛了,但是恰恰射飛的箭引起了喝彩,因爲箭飛出去了很遠很遠。最後是力量的測試。青年的面前是一堆大小不一的亂石頭,他選擇了其中最大的一塊,哼了一聲,抱起來,齊着褲襠,但無論如何也舉不起來,尷尬時刻他的臉色緋紅,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沒等他換一塊小一點兒的,考官便扔下來一塊表示錄取的木牌:“那邊去!”
青年從塵土中急忙把木牌拾起來,握在他那骨節粗大的手掌裏。
近年,帝國不少地方的入伍考試都增加了步槍射擊的項目,但是由於絕大多數青年農民沒有使用洋槍的經驗而作罷。至少在這個考場上,沒有洋槍的影子。
帝國士兵的選拔,其程式和內容,從漢武帝時起一直是這樣,千年未變。
就這樣,在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在不到一袋煙的工夫裏,一個魁梧的北方青年農民的名字便和整個帝國的安危聯繫在了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