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叛國罪審判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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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改建的法庭看上去好像是法官專用室的一部分,長52英尺,寬38英尺。14經過重新裝修的餐廳天花板的大梁上吊着造型簡潔的水晶吊燈。四周包裹着深綠色布面的法官長凳擺放在法庭一端。通過高窗射進來的自然光使得新安裝的用電設備尤爲顯眼。有位現場目擊者注意到,在2月微弱的陽光照耀下,法庭裏“泛着紅光”。15大家唯一抱怨的是房間裏塞進了太多的椅子,室內有時非常悶熱。
希特勒像一隻餓獸走進了法庭。他兩隻眼睛飛快地“來回轉着,環顧四周”。16他看到了現場的那些律師、記者和觀衆。一位記者注意到:“他要比照片上看起來矮一些。”17魯登道夫看上去平靜矜持,一語不發,闊步走向了被告席。對於其他被告來說,這就像是一次週末家庭聚會。朋友之間互相致敬,打着招呼,握手微笑。觀衆席位上基本都是希特勒的支持者。18納粹黨人及其盟友受到了寬容對待。而此前那些在巴伐利亞州人民法庭上被起訴的共產黨人及社會黨人卻受到了粗暴對待,兩者對比有着天壤之別。社會黨主辦的《慕尼黑郵報》憤怒地指出,在對希特勒的審判過程中“被告之間都在熱烈地交談,直到後來乖巧地請他們就座。沒見到看守人員的蹤影”。這家報紙寫道,就在兩個月前16位社會黨人被帶到了人民法庭。“他們進來和離開時都被銬上手銬和腳鐐……每一位被告兩邊各站有一位看守……不允許他們彼此交流……甚至那些服刑期限已滿的人在被帶出法庭時仍然戴着鐐銬……法庭就是這樣對待社會黨人的。”
開庭審判日對於公衆人物來說是那一時期的政治大事。法庭開庭審判日有24個證人席位留給了慕尼黑的精英,其中包括國會議員、高級政府官員以及傑出的司法人員。19顯而易見,人人都想親臨現場看一看在陸軍軍校裏上演的巔峯對決,最重要的是能夠聽到希特勒發表演講。很多人都希望法庭成爲希特勒出色表現的一個完美現場。
這次對決表演由法官的到來拉開帷幕。三名陪審員,也被稱作“非專業法官”(加上一位替補人員),還有兩位專業法官(加上一位替補人員)由首席法官格奧爾格·奈德哈德引領着走入法庭。20奈德哈德禿頂,留着尖尖的灰白色山羊鬍子,頭戴高高的軟呢禮帽,身穿黑色大衣,面無表情。他是巴伐利亞司法部門一位堅定的民族主義者。後來希特勒大權在握論功行賞時,對他委以重任。人民法庭的有關記錄顯示,這位法官對左翼人士苛刻,對右翼人士寬容。例如,奈德哈德曾經爲阿科·瓦利伯爵(1919年從背後行刺庫爾特·艾斯納)的判刑減刑。他根據寬鬆的“要塞監獄逮捕”的有關規定,將阿科·瓦利伯爵從死刑減至終身監禁。奈德哈德認爲,減刑是正當的,因爲這位謀殺犯有着“對人民、對祖國熾熱的愛”。21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也是因爲“巴伐利亞人民對於阿科·瓦利伯爵日益憎惡”。奈德哈德表示,政治謀殺犯並不是真正的謀殺犯,尤其是當受害者在民意測評中表現得很差時(艾斯納在不久前的選舉中支持率不足3%)。希特勒很幸運,奈德哈德也是1922年裁定他提前假釋的那位法官(“太難了!”22)。當年希特勒殘酷毆打巴伐利亞州聯盟者領導奧托·巴勒斯蒂特,因違反治安條例,被判入獄三個月。後來只服刑一個月就被奈德哈德假釋出獄了。希特勒和他的律師洛倫茲·羅德知道他們在法官那裏很有優勢。儘管也有其他法官出席審判,然而頭戴傳統大法官高帽、身穿法袍的奈德哈德才是掌控局面的人(在審判結束之前,很多人都說希特勒是掌控局面的人)。
起訴過程中原告方有備而來,對希特勒以及其九位同謀展開了一場激烈攻勢。當巴伐利亞州副檢察官漢斯·埃哈德手握39頁的文件,起身代表政府進行陳述時,希特勒和很多其他人一樣,大喫一驚。漢斯·埃哈德曾經與希特勒在監獄裏交談了五個小時,並且沒有帶速記員。埃哈德根據對大量參與者及目擊者的採訪及口供情況,小心謹慎地再現了暴動事件的整個過程。在接下來的90分鐘裏,埃哈德帶領法庭回顧了1923年11月8日、9日兩天令人痛苦的暴動過程。他爲現場聽衆一一講述導致政變及其拙劣執行過程的各種會晤與對抗場面,解析了堆積如山的證詞和當事人的回憶情況,使那些計劃得很不周密的往事重新生動地呈現在人們面前。希特勒拔槍射向啤酒館天花板,宣告新政府成立;扣押人質,襲擊軍事機構;從兩家印刷廠盜用數十億馬克。最後他採用孤注一擲的“宣傳進軍”行動,組織隊伍通過慕尼黑市中心到達音樂廳廣場,並在那裏血淋淋地結束了一切。“最後,”埃哈德平靜地說道,“巴伐利亞州警察堅守崗位,不得不動用武器。”
接下來,就是埃哈德陳述的中心要點——對希特勒審判的評論。儘管情況錯綜複雜,參與人數衆多,這位檢察官說,那次暴動從本質上講是一個人造成的。埃哈德斷定,“希特勒是整個事件的靈魂人物”。
從表面上看,埃哈德的陳述是在譴責。然而他的陳述卻爲希特勒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演講提供了最爲理想的鋪墊。希特勒不僅僅犯有叛國罪,不僅僅玩弄過惡毒的政治把戲,不僅僅妄稱自己有權掌管德國,他還成了靈魂人物,是整個納粹事業的精神支柱、核心中樞與思想文化上的主心骨。儘管克里貝爾、韋伯和其他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就事態發展而言,希特勒的確沒有浪得虛名。即使是極力鼓吹自己的魯登道夫也無法成爲這一事業的靈魂,而希特勒卻是。作爲一名政治家,希特勒一直不斷試圖使自己遠離其他純粹的政客,將自己的任務更多看作是精神層面而非物質層面的。他覺得自己與拿破崙、腓特烈大帝以及聖徒般的理查德·瓦格納更加親近。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正合心意的極高讚詞,無可超越。希特勒的整個政治奮鬥目標直到當時(以及不遠的將來,這一點我們將會看到)就是使自己成爲不可動搖的萬物中心,德國未來的X因素。對於他來說,還有什麼能夠比在公開的法庭裏,在全世界新聞界面前被稱爲這場對決表演的靈魂人物更加光彩的呢?希特勒肯定是欣喜若狂了。
在希特勒發言之前,原告方提議整個審判應該祕密進行。巴伐利亞州檢察官路德維希·施滕格萊因認爲,開庭有必要進行祕密審判,以防止將暴動準備的細節,尤其是國防軍參與準備進軍柏林的細節透露給公衆,尤其是透露給法國等外國媒體。畢竟這些措施違反了《凡爾賽條約》。被告方反對這一提議。他們希望希特勒及其他被告的事情儘可能讓廣大公衆都知道,以便施加公衆支持的壓力。希特勒知道,他即將發表的辯白演講是他在德國政界重新樹立信任的重要機會。在有關祕密審判的機密會議中,被告方律師稱,這次審判應該成爲整個國家的公民教育大課堂。“這次審判的起因是11月8日和9日發生的兩種世界觀的衝突。如果沒有給予雙方同樣的機會在公衆中發表自己的觀點,這將是嚴重的不公正行爲。”23(實質上,他所強調的是希特勒的觀點應該得到充分表達。)奈德哈德法官採取了折中辦法來解決這一爭議。經長時間商討後,他裁定將某些話題限制在閉門庭審中討論。他表示證人和被告方將知道何時把有關材料留給閉門審判。這種做法聽起來就像讓狐狸去看守雞籠,因爲政變參與者和執政三強都參與到這次利益博弈中。這樣的決定對於希特勒來講再理想不過。他可以將他的政治觀點風格和民粹主義風格盡情展現在世人面前,而且在閉門審判時,將最能把他們有罪的參與暴動策劃的細節揭露出來。24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奈德哈德早在開庭之前就險些讓希特勒想要進行長時間公開審判的希望化爲泡影。這位法官明確表示,沒有必要去聽證人的證詞,僅僅根據被告的供述就可以做出判決。奈德哈德後來改變了態度,這對希特勒來說是件幸事。奈德哈德後來寫道,他決定允許被告做出充分的長時間陳述,因爲被告不同於原告,他們沒有話語權,不可能去“爲他們的名譽辯護”。25畢竟納粹黨報《人民觀察家報》如納粹黨本身以及韋伯領導的高地聯盟一樣,已經在暴動後被查禁。奈德哈德認爲,由於被告方出版物被查禁,“被告方已經無法在公衆面前針對官方或者半官方的說法爲自己辯護”。由於這些言論“在被告看來……與事實不符並且會影響公衆的觀點,對他們不利”,所以奈德哈德認爲,希特勒以及他的同黨應該嘗試去影響公衆輿論,而似乎法庭審判與大衆情緒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