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slaa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這是殿試的考題,而路明若是能進殿試,就不可能落榜。殿試定高下,省試定去留,能進殿試,進士是當定了,只是要再考一次決定名次高低罷了。路明哪有這個機會,他應該只是跟自己一樣,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
“晚生最遺憾的還是嘉祐二年那一科。當時是歐陽永叔主考,出的題目是《刑賞忠厚之至論》。孔子國【即孔安國】的註疏,晚生也是背過的,但在考場上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偏偏在下把‘疑’字給漏了。”
“這哪裏叫虧?考官出的題眼都沒發現,明明白白的陷阱還踩進去,”韓岡在肚子裏面腹誹着。“疑”這個字是歐陽修故意漏的,出題人就是通過這種手段來測試考生對經典的熟悉程度。但孔安國給《尚書》作的註解記不得,但原文總該背下來吧?“罪疑唯輕,功疑唯重”不一樣都有個“疑”字!
“罪疑唯輕,功疑唯重”是出自《尚書·大禹謨》裏的一句,後面還有一句“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體現了中國古代司法的仁厚寬和,跟後世通行的疑罪從無道理其實是共通的,就算是他也是滾瓜爛熟。孔安國的註疏不過是化用《尚書》中的文字,最關鍵的“疑”字並沒有改動,怎麼能漏掉?
“真是可惜啊!”路明仰天長嘆,有着需要捶胸頓足般的痛苦,“要不然一時之誤,晚生便能夠跟蘇子瞻、曾子固【曾鞏】一科出來了。那一科,歐陽永叔任主考,厭於當時太學體的鉤章棘句,改崇古風,文章只以渾醇爲上。浮薄之風一掃而空,拔擢了多少人才。蘇子瞻,蘇子由,曾子固,呂吉甫都是一時英傑。”
嘉祐二年的那一科進士,的確稱得上是羣星薈萃,韓岡也知道。蘇氏兄弟不說,單是同爲唐宋八大家的曾鞏,他一家四兄弟,連同兩個妹夫同時中了進士,這是大宋立國百多年裏的獨一份。除此之外,他的老師張載,他的舉主王韶,二程之一的程顥,都是嘉祐二年的進士。另外,據說如今輔佐王安石訂立變法條例、被反變法派罵成大奸大惡的呂惠卿,也是在嘉祐二年考中進士。
“嘉祐二年何其多才!”路明說得興起,他肚子的墨水還不如韓岡,但考試考多了,肚子裏難免存着一堆見聞,“當年晚生入京應試,同科舉子中,以蘇子瞻、蘇子由兄弟二人文名最盛,其下曾氏四子及其姻親二王,不讓兩人專美御前。福建章子厚、章子平叔侄也是名聲遠布。還有新近深得王相公所喜的呂吉甫,最後是章子平首冠蓬山。不過衆子之中,唯張子厚【張載】、程伯淳【程顥】得道學三昧,亦有傳人在側。張子厚還設了虎皮椅開講《易》,文相公都過來捧場。但子厚的兩個表侄也來與辯經。一夜之後,子厚就撤坐輟講,自愧不如二程。”
路明說得口沫橫飛,而韓岡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先生通曉大道,爛熟經典,只是口舌之辯並非所長。‘吾道自足,不假他求’,天地至道上,先生何曾認輸過?”
程顥、程頤的確搗過張載的場子,雖然美其名曰辯經。張載第一次去考進士時,已是三十有八,早已名滿關中,弟子環伺,他弟弟張戩都已經考上進士好幾年了。當時殿試剛剛結束,張載榜上有名,而瓊林苑的聞喜宴還沒開始,趁這個空閒,文彥博幫張載設虎皮椅與興國寺中,宣講易經要旨。而程顥、程頤與他一夜相談之後,張載便撤去虎皮椅,向人說,易學之道,吾不如二程,可向他們請教,二程由此在京中名聲大振。
可張載並不是認輸,他當時便說了“吾道自足,不假他求”,不論是佛老之道,還是二程傳承自周敦頤的道學,張載都不認爲是真正的道。他有自己的世界觀,自己的“道”,不會因爲在易學上辯論失敗而動搖分毫——能當衆承認自己的不足,便足以體現出張載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