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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變臉變得極快,方纔還帶着微笑,爲着行狀上出色的詞句點頭稱讚,轉眼間,就是臉掛的老長,如同冰雪掃過一般。
但呂大臨神色上卻不見有半點疑惑和納悶,沉靜如水地面對着韓岡充滿怒火的視線,“不知玉昆所言何意?”
“與叔你寫的一篇好文,怎麼還要問小弟?”韓岡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話,呵呵笑了起來。就是他臉上的笑意,卻是陰晦如朔日雨夜,看着就讓人心中發寒。
呂大臨寓居的是一間不大的僧院,院主聽說都轉運使韓龍圖來了院中,便連忙親自烹了茶湯來侍候。只是當他端着茶小心地走到呂大臨的房門前,乍看見房中韓岡冷至冰點以下的笑容,渾身就猛地一抖,往裏面小心邁出的步子,立刻就退了回去。離得房間遠遠的,老和尚的心口還撲通撲通地跳着,嚇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半去。
養移體、居移氣,韓岡久居高位,身爲高官顯宦,又曾經多次領兵,賞罰皆由己意,千萬人的性命曾操縱於掌中,曲折遠過常人的經歷所鍛鍊而成的威勢,尋常人被他冷冷一瞥,也免不了要膽戰心驚,更不用說他現在怒極反笑,眼神中都帶了幾分猙獰。
呂大臨卻一點動搖都沒有,依然冷靜如初,回視而來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畏縮。不言不語,等着韓岡的下文。
韓岡心頭怒意更盛,聲音卻又更柔和了幾分:“‘盡棄其學而學焉’,與叔,你寫這句話時,當真手一點都不抖嗎?”
行狀中的這一句,說得是嘉祐二年,張載在洛陽設虎皮椅講易。程顥、程頤夜訪,經過一番對易理的深談之後,張載便撤下了虎皮椅,對來聽講的士人們說道,“今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不及,汝輩可師之。”
這件事,雖然可算是張載打了一次敗仗,但寫進行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張載返回橫渠之後,臥薪嚐膽,重研六經,俯仰而有所得,這才真正創立了氣學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