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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松齡在離開之時,將廖文化留下的那個“正”字石塊,埋在了那片暗黃色的灘塗中,與天邊的晚霞遙遙相對。
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再度繞路去那片暗黃的灘塗,卻發現灘塗早已變成了一座頗爲繁華的縣城。曾經埋着那個“正”字的地方,現在是一所中學的操場。上面有很多十七八歲的孩子,在吵吵嚷嚷地踢足球。
他們踢得極其不守規矩。
他們每個人長得都像廖文化,但又與廖文化沒有絲毫相近之處。
看到他們,張松齡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年青時的自己。那天,當他再一次從昏迷中醒來,已經又是一整天過去了。空氣中飄着難聞的消毒用水味道,耳畔,則是非常輕微的呼嚕聲,像貓一樣,低沉而溫柔。
他將腦袋稍微側開了一點兒,在自己耳邊發現了呼嚕聲的來源。那是一個留着寸頭的女孩子,膚色很深,骨頭架子也很大。醫護營女兵們專用的白大褂裹在她身上,整整小了兩號,兩個肩膀處都繃得緊緊的,隨時都可能將身體從衣服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是孟小雨!張松齡不用細看,就知道誰正趴在自己頭頂上睡覺。只有這個質樸的山裏妹子,才擁有如此結實的肩膀。也只有這個質樸的山裏妹子,才如此大大咧咧,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安然入夢。
“喂,喂,麻煩你醒醒!”張松齡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將腦袋向牀鋪另外一側盡力捭了捭,低聲呼喚。
孟小雨的耳朵像貓一樣動了動,然後繼續呼呼大睡,根本不在乎張松齡製造出來的那點兒微弱動靜。倒是鄰牀的一位中年傷號,聽見了他的喊聲,轉過頭來,笑着說道:“讓她睡一會兒吧!從昨天后半夜到半個鐘頭前,她一直跟在護士身後忙來忙去,連飯都沒顧上喫幾口。你要是想喝水,我去幫你拿。值班的那位護士大姐跟着李營長搶救傷號去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