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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後……以後你做些什麼?”廖崎問。這聲音躲在深深的自責後面,似乎曉舟的不成功是由於他的過錯。
“以後?不知道……服從分配。還能怎樣?……我咋天晚上把那把大提琴裏裏外外擦乾淨了,今天已交出去了。”
他說得很輕鬆。其實在擦琴時,他看見琴馬下積起的厚厚一層松香,看見琴弓被手指捏出的兩個淺槽,他委屈地流了許久眼淚。他抱着琴,悄沒聲地坐了整整一下午。他想,假如有人早些告訴他:“滴水穿石”的名言不是絕對的,也許不至於受這樣長久的折磨——自尊心被折磨得遍體鱗傷……
他愛這把快拉破的琴!但這最真實的理由卻最不能成其爲理由。他愛音樂,卻從沒有得到它的青睞。他被減下,這是最明智的決定,又是最不公道的裁判。他委屈,但他從來不怨怪任何人。他在與琴默默告別時,努力說服了自己。他沒有再拉它,整整一下午都沒有讓它再發出一點聲響,彷彿他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那薄薄的共鳴箱裏,一碰琴絃就會噴湧而出,不可收拾。他把擦乾淨的琴輕輕放進琴盒,莊重得象給一位最親愛的人入殮……
季曉舟飲乾了杯中的最後一滴酒。
這時萍萍反倒沒有一點聲息。多日來她所有的擔憂,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此刻卻一句也不需要了。一切竟是這樣簡單。這個溜肩膀,看上去不堪一擊的“三毛”竟如此堅強。而她卻終於挺不住了,把頭依在喬怡肩上輕泣。
季曉舟的左手又在那樣下意識地模擬揉絃動作,忽然他停住了,笑笑道:“沒有琴,我一點也不習慣……就象一下子什麼也沒有了。”
錄音機裏不合時宜地放着一支輕佻的歌:“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
廖崎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喬怡看見他口袋裏露出一隻袖珍錄音機,便對他道:“把你那高雅的放放吧,——你不是在演出前用它陶冶情緒的嗎?拿出來,跟鄧麗君擺擺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