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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1986年的軍旅題材小說《綠血》,是嚴歌苓最初奉獻給文壇的長篇作品,該作品發表後得到了好評,獲“全國優秀軍事長篇小說獎”(1987年)。這篇通過錯綜複雜的人物糾葛,描述一圈年輕的文工團員情感生活的長篇小說,體現了當代軍人在美與醜、愛與恨、生與死的較量中彷徨、思索與頑強奮進的人生風貌。評論家認爲,這本湮沒在歲月風沙中的試筆之作儘管尚顯稚嫩,但已充分表現了“思索與頑強奮進的人生風貌”。
從學院分配到這家部隊出版社一年多,她仍保持初來時的認真與執著。她不象老編輯們有着牢靠的稿源,經她過目的稿子象水中流沙,她也只得象淘金人一樣仔細、勤勉。
而當她攤開這部退過兩次的小說稿時,越往下看越是驚愕:小說中所講述的,竟是一個她本人親身經歷過的故事!
喬怡抑制住心跳,忙回頭翻查作者姓名,伹扉頁巳磨損,只剩小半張。那老編輯說剛收到時似乎有個姓名,可現在到哪裏去找那丟失的半張扉頁呢?他回憶了半晌,只告訴她:作者是個挺怪的名字。
喬怡一一回憶起共同經歷那場戰爭的八個戰友,並把他們的名字列在小本上,然後再和小說中的人物逐個對號,斷定這位作者必是其中之一。小說的行文習慣,以及那種難以言傳的感情信息,使她很快縮小搜索範圍。最後,她用紅筆在第一個名字下重重劃了兩道——楊燹。對了,這名字多少有點“怪”,至少不怎麼通俗。她與他初識時,爲弄清那個“燹”字,不是還請教了字典嗎:“燹”,一爲“野火”;二爲“兵火之災”。“野火”也好,“兵火”也好,反正他不是個給人寧靜的人。他的狂喜和暴怒都要讓他周圍的人倒楣。她第一次被他擁抱時,差點沒被他扼死……而如今,在無望中一次次溫習那種奇異的、近乎窒息的幸福感,她甚至後悔當初沒有就此死在他懷裏。假如真是那樣,以後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有些冷了,她拉下車窗。畢竟是初夏。火車長鳴着,一頭扎進漆黑的隧道。
那也是個初夏,他們分手了。或者用別的說法:“他倆吹了!”“崩了!”也有人喜歡更具體地強調:“楊燹把喬怡蹬了!”在不少人眼裏,或許認爲喬怡是活該報應,只有少數人顧念她的一貫品行,把她那次的行爲理解爲迫不得已。她不願意向衆人表白什麼。她感到世上最難的事莫過於向別人解釋自己。使她羞辱的不是人們加在她頭上的“出賣”、“陷害”、“不仁不義”的惡名,而是楊燹本人對她的懲罰,那一記耳光使她得到了死囚飲彈那一瞬的體驗——
她死了。但令她更爲痛苦的是她居然活着。她當時對自已有那樣強的生命力感到噁心,她鄙夷地看着自已在那重重—擊後勉勉強強地站住了,第二天又儘量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食堂、樓道、排練室。人會盲目地活下去,他們不會輕易死掉,生的本能不會輕易讓步。她曾經想過,沒有了楊燹的愛她肯定會死,但她只體驗了一下死,結果仍活着。她爲此太不滿意自己了。
楊燹,我是無辜的。我想總有一天你也會同意我的看法:我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