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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半信半疑地向前走了。那片草叢在風中輕搖着小小的細浪。馬格隱伏在草叢的左面,開始慢慢地放“黃飛鴻”向裏邊走,馬身子擠開草叢,無數的草開始被擠碎,踩在蹄下。馬格已經可以看見那匹馬的黑色皮膚了,在綠色中的黑總是那樣不易讓人發覺。但那匹美麗的紅色母馬的聲音卻很大,他在很遠處觀察着那兩匹馬在那裏的親暱。他忽然想到成天的囑咐,他竟然要讓這匹野馬再享受五分鐘的愛情。馬格的心怦然一動。他舉腕看錶,五分鐘早已經過去了,他的嘴角漾起一絲笑意。他想再等三分鐘,那三分是爲他自己來算的。他已經報名參加了高考複習,那個名是成天給他報的,並且那個名額是他特意從軍分區要來的,當然他不會感激成天,就象成天不會因爲他愛薩日娜就會同意一樣。馬格閉上眼,想着薩日娜剛纔的樣子,他剛纔遠遠地看到了薩日娜,卻不能說話,他故意離開薩日娜很遠,但他不論走多遠,都可以感到薩日娜的目光,那是愛情的光。
風聲大起來了,那匹野馬忽然一聲驚呼般的長嘶傳來,馬格迅速睜開眼,從剛纔的短暫想象中驚醒。他看到那匹野馬從眼睛中消失了,很明顯,野馬發現了他。馬格下意識地長呼了起來,那聲音悠長而又響亮,野馬在向外跑時,被那聲音驚動,也一聲長嘶,從另一個方向折了過去。馬格看清了那馬是在向南跑,那個地方不是他們想讓他去的,馬格把“黃飛鴻”一勒,向另一邊插去。他手裏的套馬杆在草叢中成了累贅,他只好把那杆子向後順着。野馬的伴侶一直跟在它的身後跑,那匹紅色的母馬好象懷孕了,跑得很慢,野馬邊跑還邊回頭來照顧那匹馬。馬格把繮繩一勒,“黃飛鴻”已經從另一頭把它們的去路給擋住了,他站在邊兒上,把那條長長的套馬杆揚起來,他想,在草叢中剛好是個機會,也許那匹野馬就成了他的戰利品。他的心頭閃過成天失望的眼神。他被這個想法給刺激起來了,他緊盯着野馬奔來的方向。野馬的前蹄一直高縱着,草叢在它的蹄下濺着鮮豔的綠色草汁。它的身後緊緊地跟着那匹紅色母馬。馬格遠遠地把套馬杆揚起來,就在野馬衝過來的一瞬間,他的杆子已經扔了過去。野馬忽然昂首向天前縱了起來,它的雙蹄在空中準確地擊中了套馬杆,杆子被一陣激烈的撞擊給推向了一邊,馬格的身子被巨大的慣性給推開了。他的半個身子斜歪在了一邊,“黃飛鴻”給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馬格摔脫套馬杆,雙手緊緊地抱住馬頭,纔沒有摔下來。等他清醒過來,那匹野馬已奪路向成天那個方向跑去。馬格的心狂跳不已,他看着那匹野馬的背影,竟有些後怕。他從地上拿起那個套馬杆,套馬杆被野馬從中間給踢折了,馬格沮喪地把那半根杆子拿起來,向野馬追去。
成天遠遠地看見野馬奪路過來,身前的草叢被它擠得發出響亮的呻吟。它從草叢中鑽出來時,好象是從水裏跳了起來。身後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甬道。那匹紅色的馬還在跟着野馬奔跑。成天看出來了,那匹紅色的母馬拖累了野馬。它根本就跑不快。他勒了一下先知,向右邊閃開。野馬在草叢外猛地看到成天,愣了一下,繼而又向西面的山腳下跑去。馬格扛着那半截套馬杆衝了出來。成天看着野馬逃走的方向,說:“光用蠻力是抓不了它的,它的力氣大得超過想象。從現在起,不准你再用套馬杆去套它了,你的任務是隻要把那馬趕過去就行了。”
馬格想要說什麼,成天根本就不理,顧自說下去:“我在左邊你在右邊,跟上那馬向前走,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准你靠近它。”說完,鞭子一揚,向野馬追去。馬格看看他的背影,用牙齒使勁咬住嘴脣,把馬使勁一拍,向右邊閃去。他們倆個相隔六百多米,一左一右地向前趕着,野馬距他們大約有一公里的樣子。成天故意把鞭子甩得山響,那匹野馬不時地回頭看着,它的奔馳明顯地有些慢,成天看着有些感嘆,愛情總是會拖累人的。在躍上一個山坡時,成天停了下來,他打了聲唿哨,讓馬格過來,馬開始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中。馬格有些不明白地問:“野馬根本就沒有向北走,它會不會……”
成天舉起望遠鏡,向着野馬的方向望了半天,道:“它已經快跑到山腳了,再往前走,就會上山,但願它會按我們的想法往北走……”
馬格有些泄氣地從馬上下來,他把那根套馬杆向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根套馬杆此時顯眼地在那裏放着,這幾乎是一種侮辱了。馬格扯了根草,在嘴裏嚼着。草汁很苦,他一點點地含在嘴裏。成天好象沉浸在某種想象中,他站在馬前,從馬身上御下那盤套馬索,慢慢地在手裏捋着,眼睛卻一直盯着野馬消失的地方。馬格看着那盤套馬索,問成天:“哎,連長,你以前套過馬嗎?”
“當然。我們烏珠穆沁草原上,一到冬天,男人們就會玩一種成人遊戲——摔兒馬。大家找到一塊好的雪地,把馬羣從遠處趕過來,這時候,馬羣中的王,那匹最好的頭馬就成了我們共同追擊的目標。大家騎在馬上,追着那匹兒馬向前跑。兒馬跑得最快了,我們就在前面堵塞,馬回來時,會有無數條的套馬索給拋過去。當然只有極少的人才可以套住他,凡是套中兒馬的,就是草原上冬天的英雄,每個氈包都會請英雄去喝酒,姑娘們則會給那個小夥子唱情歌……”成天象是在回憶着某種美好的細節。忽然沉默不語。
馬格知道自己不經意間觸動了他的心思,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成天這麼溫情地回憶某件舊事,之前,他從來沒有聽成天談到過自己的愛情,一個迴避自己的情感的男人肯定有着更深的隱痛。他聽老兵們說,成天愛過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很漂亮,還到連隊來過,見過的老兵都說那姑娘唱歌好聽得就象是百靈鳥,午跳得動人極了。但那個姑娘走了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據說是死於一次車禍。成天從那以後,幾乎再不談及任何情感的問題,好象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拒絕任何人的進入。這一點讓馬格很喫驚,一個女人竟可以影響他的情感。那個女人在他的心中留下的可能更多的是一種隱痛,只有痛過的人才可能如此深地珍惜某種東西。馬格當然不會放棄這樣一次機會,他裝做不經意地說:“你套住了那匹馬了嗎?”
“那是匹赤色三歲兒馬,那個冬天,我們把它趕到了一片冰面上,它跑得可真快,有幾個牧人剛把套馬杆套上,就被它奪走了,它的勃子上已經掛上了五六根杆子,那些杆子在他的踢打下,折斷了許多。我站在最後面,那會兒我最小,我沒有騎馬。那匹馬衝過來時,我看到它的眼都紅了,馬蹄翻起的冰渣四處橫飛。我眼一閉,就把套馬索給甩過了,套馬索是草原上最不好用的套馬工具,使用它的人得有極好的力量與技巧,否則,根本就套不住馬。草原上的牧人一般不用它,而是用套馬杆。那匹馬的勁可真大,它一個前衝就把我給拖起來了,那時候我的力量太小,全身的重量加起來不過九十多斤,我一下子給摔倒在了地上,馬拖着我跑了有幾十米,我才清醒過來,我猛地揪緊那根繩子,雙腳找準了雪面,那匹馬拉着我在雪上滑了起來,把我拖了足有十多公里,我的手都給拖出了血,但我就是不放,直到那匹馬累倒在地。”成天的眼裏顯現出少見的亮光。“那是我套住的第一匹馬。那年我十七歲。”
“真動人,感到象是一個傳說。不過連長,我感覺那時候你的背後肯定有一雙目光,在看着你。你就是在那次認識那個姑娘的吧?”馬格覺得成天今天的情緒出奇的好,他忍不住問道。成天的這個祕密對他來說,太有誘惑力了。但話一出口,他就感到了後悔,因爲成天可以把那件事在心中埋伏這麼久,那他肯定還會長久地讓那個祕密保存在自己的心中。果然,那句話觸動了成天,他回過頭,使勁地看了馬格一眼,馬格把眼睛挪開,移向那片草原,他現在心中極度渴望那匹馬出現。人總是需要很多借口的,而他希望那個藉口迅速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