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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的人們不曉得軍情,但是敵軍一調動,他們便想到國軍來反攻。他們的苦痛無法解除,他們的恥辱無法洗刷,他們的生命無法得到安全,除了國軍反攻。在最初,他們怕敵兵。後來,他們恨敵兵。現在,他們覺到敵兵是應當被殺死的東西。敵兵的調動多半是在夜裏,文城的人們在晚上九點鐘就不敢出門,可是他們的耳朵並沒有聾。他們聽到城外火車的不斷的響聲,城內路上的馬嘶與車聲。他們不能入睡,不約而同的想到“裏應外合”。假若國軍真攻到,他們願意破出命去參加戰鬥。他們覺得唐連長雖死而並未曾死,他永遠活着,光榮的活着。他們纔是真死了呢,雖然還帶着一口氣。他們收納了石隊長帶來的人,冒臉!
但是他們願意冒險,只有冒險才能救活他們自己。他們沒有打聽,而自然的認識了王宅的新來水夫。他裝得那麼象;但是他瞞不了大家:大家久希望來個英雄;現在,英雄來了!
象螞蟻相遇,彼此碰一碰頭上的須,象蜂巢有什麼危機,蜂兒們馬上都緊張起來,文城的人們雖然沒有任何顯明的表示與動作,可是全城都有一種不活動的活動,不言而喻的期待,安靜的緊張。象聽見樹葉飄落,便知秋已來到似的,王舉人的心裏也有些不安。他知道的比大家更多一點,可就也更多一些不安。他知道敵兵是出去消滅山下的軍隊,可是他知道出去的敵軍已經有不少已經回來——帶着彩,或已經一聲不出了。
他常常無緣無故的出一身冷汗。假若國軍攻到,他怎麼辦呢?是的,他是爲保護他的生命財產才投降的;但是,這是個可以邀得諒解的理由嗎?他覺得自己是已立在懸崖上,一陣風便能把他吹下去——粉碎他。他沒有從什麼氣節,名譽上着想而懺悔,他只後悔投降了敵人而仍不能安全。這種後悔慢慢變成憤怨,恨老天爺爲什麼把他放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教他前怕狼,後怕虎的受罪!
正是在他這麼怨天尤人的時候,石隊長把帶來的信交給他。
“怎麼?你——”王舉人的臉上白得象張紙。
“我是石隊長,請你寫回信!”
“寫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