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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時人不明白桂枝的心意,他老老實實的以爲她是可以造就的女子,起碼也可以變成牧乾那樣,去服務,去盡力。不錯,桂枝拉住了他的手。可是他以爲這不過是一種小小的親密,正象西洋故事裏所形容的那種英雄崇拜。在國家危急的時候,女子對於肯爲國去犧牲的男兒,當然有一種欽佩鼓勵的表示。他自己不是將要聽從堵西汀的囑告而去拚命麼?她當然看得出來,也就當然表示一點欽佩。“這算不了什麼,”他告訴自己。等他真要執行堵西汀的命令的時候,桂枝還要有更親密的表示呢,誰知道。對於桂秋的改變態度,他認爲更有價值。他心裏想,假若桂秋肯幹的話,那簡直自己可以練起一旅兵來,擔任保衛陰城的責任。至於一旅兵怎樣練,和有多大武力,他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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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荒涼的小站,車停住了。樹人們爬下車來,蹓一蹓腿,站上沒有腳行,沒有旅客,只有黑黑的天扣着幾盞不甚亮的燈。一兩個鬼魂似的警察,呆呆的立在燈光下,持着年代久遠的破槍。前面還有一列車,車上沒有燈光,機車上發着的輕聲,列車上一共來沒有幾個人,睡熟了的自然繼續他們的戰士夢,那醒了的看站臺上連個賣水的也沒有,也就不便費事爬下來。
牧乾要哭,這荒涼的小站,忽然使她想起家來。從流亡到現在,她沒有這麼難受過,看着四外的黑野,她找不到家,也找不到最親密的朋友,密密的星光下是無限的黑暗。她不後悔到這裏來,只是在這黑暗中她感到無可解慰的淒涼。爲怕叫同伴們看見她的淚,她獨自往前走了些。她忽然想起桂枝,心中稍微平靜了一些,把淚偷偷的彈去。不,一切都不須再想。她抬起頭來,天上的星彷彿有種對她表示親密的樣子了,那麼多,那麼密,都象閃着一點發笑的光。把自己忘掉吧,做個有用於抗戰的好女兒!家鄉,前途,誰去管!她在黑影裏無聊的,勇敢的,笑了一笑,彷彿是在瘋狂與剛毅之間笑了一笑。
沒注意前面那列車上跳下一個人來,雖然她已離那列車不甚遠了。那個人向她這邊走來,她只往裏手岔開腳步,有意無意的讓開路,省得走個兩碰頭。
“牧乾!”那個人離她也就有三步遠了。
“易風!”她把一切都忘了,好象全憑欣喜主動着,她回過頭去叫:“樹人!易風在這兒呢!”
象瘋了似的,樹人和金山跑了過來,不顧得講什麼,大家只是笑,這純摯的笑,把一切亡國與流浪的苦痛都勾銷了,笑出最誠意的聯合,笑出民族復興的信仰。
“你跟我們走!誰想到你就在這個車上呢!”金山把這兩句重複了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