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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江防線上潰敗下來的國軍潮水般湧入上海,但大街上一點都看不出大戰在即的景象,倒更像是末日來臨前的狂歡。每個人都想要把口袋裏的錢花光那樣,到處是排隊搶購的男人與女人。
仲良帶着蘇麗娜回到電車場對面的家裏,發現他的屋裏男女老少擠着十來口人。他們都是隔壁鄰居從蘇北逃難來的親戚。他們看着仲良,連挪一下屁股的意思都沒有。
鄰居皺着眉頭告訴仲良,這屋子先是讓憲兵隊封了,後來又給了一個替日本人辦事的小漢奸,抗戰一勝利,漢奸關進提籃橋的監獄不久,就搬來了個忠義救國軍的小隊長。鄰居說這是他花了八十個大洋從那個小隊長手裏買過來的。說着,他讓老婆去屋裏把房產證、地契、收據都拿出來,一樣一樣攤給仲良看。最後,鄰居看看仲良,又看看蘇麗娜,說,要不這樣,我把樓下的雜物間騰出來,你們先住下來再說。
仲良說,可這裏是我的家。
你沒看外頭的形勢?鄰居笑了笑,說,這天下都不知道是誰的呢。
當天晚上,蘇麗娜挽着仲良的手臂,兩個人沿着南京路一直逛到外灘。他們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在黃浦江邊的水泥凳子上一直坐到快宵禁時,才起身回到那間沒有電燈的小屋裏。上牀後,兩個人還是不說一句話。他們相擁而臥,閉着眼睛,卻誰也沒有入睡。他們在黑暗的屋子裏聽了一夜城市各種各樣的聲音。
兩天後,仲良來到靜安郵政所,他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伊藤近二。現在的伊藤成了郵政所的門房。他扶了扶眼鏡,微笑着對仲良說他已經改名字了,他現在的名字叫尤可常。仲良看着他那張越發乾瘦的臉,說,你應該在戰俘營裏。
尤可常還是笑呵呵的,說早在1944年他就是反戰同盟的成員了,我爲你們的國家多少是做過一點事的,不然你們怎麼會放過我呢?說着,他跟所有負責的門房一樣,把仲良領到所長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後,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可是,當仲良對所長說他還想回來當一個郵差時,所長詫異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說,你早該有房有車、出門有跟班了,你是抗日的功臣。仲良笑了笑,說他什麼都不是,他現在只想找份工作養家餬口。所長點了點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後說,看來,是我看走眼了。
所長覺得有點對不起仲良,臨別時,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顯得特別的寬容與感慨,說你想來就來吧,什麼時候來都可以,連自行車都不用準備了。所長說反正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誰也不知道這郵政所的門還能開到幾時。仲良又笑了笑說,家書抵萬金,總有人要寄信的。仲良記得所長曾經說過:有時候一封信就是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