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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在對門那間宿舍裏的很長時間裏,姜泳男想到過許多要說的話,此時卻一下變得無從啓口。他站在牀邊,好一會兒才找出一句:唐太太還好吧?
唐雅平靜地說,你殺了我,我就能知道她好不好了。
唐太太死於去年那樁校場口的防空隧道事件。那一天,成千上萬的重慶平民爲躲避空襲窒息而亡。三天後,楊羣派人從成堆屍體裏找出唐太太來時,由於腐爛,她的身體膨脹了一倍。這個體弱多病的女人爲了與丈夫團聚,輾轉數千裏來到重慶。站在兵工署的接待處,看着那個裝有丈夫撫卹金的信封,唐太太張了張嘴巴,一頭癱倒在女兒的懷裏。
唐先生生前是漢陽兵器廠的工程師,在跟隨工廠西遷的路上,他搭乘的那條船被日軍擊沉在長江裏。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唐太太是在醒來之後開始變得瘋癲,蘸着口水,一遍遍地清點那個信封裏的撫卹金,睜大眼睛瞪着女兒,反反覆覆地說,這是你爸的賣命錢,我們花的都是他的命。
事實上,這些錢連兩個月的房租都不夠。重慶的物價日夜都在瘋漲。剛開始時,唐雅白天在嘉陵江邊替人洗衣服,晚上就到都郵街的舞廳裏賣花,後來索性下海當了舞女,爲的是騰出白天的時間來照料越發病重的母親。
可是,政府很快頒佈了禁娛令。楊羣就是在查封舞廳的行動中一眼看上唐雅的。那時,他還在警察廳督辦重慶的治安,跟那些粗魯而貪婪的治安警察不同,他更像是個穿着制服的紳士。一天,楊羣把一把鑰匙交到唐雅手裏,專注地看着她,說,你媽需要你,但你需要我。見唐雅沒有一點反應,他笑着一指窗外的天空,又說,日本人的飛機說來就來,要是這會兒一顆炸彈下來,我們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唐雅在指間把玩着那把鑰匙,如同面對舞廳裏面的恩客,柔聲細語地說,我以爲楊長官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樣。
再不一樣也是男人嘛。楊羣說着,笑呵呵地遞過一頁紙,是他寫給中央警校特訓班的推薦信。楊羣微笑着說,但我倒發現你跟她們不同,你是有文化的新青年,新青年就得有新生活嘛。許多往事只能埋葬在心底,唐雅永遠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她坐在牀沿,等到姜泳男說完來意,才淡淡地說,何必要這樣麻煩呢?你現在殺了我,關上門離開,不是一了百了了嗎?
如果你是別人,我會的。姜泳男說完,自己也有點喫驚。他避開唐雅的目光,又說,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規矩,就該明白,就算今天我走了,還會有別人來……警政司派再多的人也保護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