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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三尺水
柳夢齋摸不準上天是依據何種法則去裁定一條生靈的劫數,但他知道他又變回了那個被命運寵壞的孩子。
他急不可耐地向家飛奔而去,等站在父親面前時,他已整理好了思路。無關大局的細節均已被隱去,比如他爲什麼會叫地鬼殺死萬漪的“舅舅”,從而才禍及祝書儀。他聲稱:“看那窮鬼一臉猥瑣地打聽白姑娘,我心中不痛快。”對此,柳承宗倒是沒有絲毫疑問,當他自己年輕時,他也爲女人殺過人,他甚至會因爲有誰看他女人的眼神不合適而殺人。他猶豫的地方在於,祝書儀的死是一次十足十的“巧合”——而據兒子說來,正是這次巧合,即將助他們柳家逃出生天——柳承宗本能地不信任沒有經過艱苦籌謀而得來的好運氣,他懷疑其間有詐。哪怕不是人爲設計的陷阱,也是老天爺準備要在人們身上取樂。
然而令柳承宗裹足不前的理由,卻恰恰使柳夢齋信心百倍。他隱隱有感,完全是萬漪爲他帶來了豐厚的獎賞,因爲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天註定他們要永遠在一起,所以他絕不會被失敗從她身邊帶走。僅憑他們間純摯的愛,柳夢齋已自認在所有的鬥爭中得勝有餘;便如僧人們堅信那些石頭的神佛能感知自己的虔誠、庇佑自己的選擇。
但柳夢齋絕不會向父親訴諸愛與迷信,他用以勸服他的說辭是:“咱原先計劃,拿詹盛言的口吻寫信給徐鑽天,然而既要明明白白顯露出他們倆勾結的種種手段,又不能顯得太過直白,和供罪書似的,否則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貨,文字的語氣極難拿捏,不就爲這個,擬了三四封信,父親您這裏都通不過嗎?如今天上掉餡餅,只要換一個對象,這難題就迎刃而解!真相便可直達九千歲!”
“沒這麼簡單。我說了多少遍,真相如何壓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替咱們說話?張尚書被髮配邊疆,門生故舊紛紛落馬,而我們要扳倒的徐鑽天卻是千歲爺身邊頭一號紅人,就連鎮撫司的馬掌帖也和他交好,可他的對手唐閣老卻不肯暗地裏幫咱們站臺。那還有什麼勝算呢?‘清君側’一事險之又險,須有奧援纔行得通,眼下的留門有嗎?”
柳夢齋也氣得雙眼冒火,撒賴一般嚷了一句道:“那怎麼辦?做也死,不做也死,事已至此,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柳承宗就是被這句話給說動的。無論是百戰百勝的英雄也好,還是那些一輸再輸的蠢貨也罷,其實他們既沒有那麼英明,也不是真的那麼蠢,在當時,他們都只是沒有更好的選擇的人而已。
人們無法挑選岔路口,人只能被岔路口挑選。
爲此,柳承宗決定放手一搏,或就只是單純地“放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