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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親眼看這些人滅亡,叔叔教我的,忍下去,十下、十下,又十下……總有一天,會變天。
此刻的忍耐結束了,若憲姑姑結束了她的責打。她把滕杖的尖端戳住書影的胸口,“沒我的吩咐,不許亂走,不許亂和人搭話。‘左腿發,右腿殺’,懂了嗎?”
帶着一臉疼出的冷汗,書影正色回答:“謝姑姑教導,奴婢懂了。”
又讓叔叔說中了,若憲當她是杜廉他們一夥的,故而纔對她加以苛責。書影對此毫無怨憤,她遲早會讓她改變主意的,但她必須伺機而動,謹慎,謹慎,還是謹慎。
直到數天後,合適的時機纔來到她面前。
太后養了只寵物“熊子”,熊子不是熊,而是隻小墨猴。太后久居深宮,絕少消遣,長日以習字爲樂,而且還收了若憲做她的“女弟子”,常常是太后寫幾個字,若憲跟着寫幾個,寫得好的太后就頷首留下,大多時候太后對她寫的字不滿意,便搖搖頭把紙往火盆裏一丟,二人有時能在書案前消磨整整大半日,彼此一句話也不說。枯燥生涯裏,這隻小墨猴爲主僕倆增添了不少樂趣。臨池之前,太后叫一聲“熊子”,墨猴便跳出來幫着翻書、鋪紙、取筆,還能跪在硯臺旁磨墨,之後又將剩下的墨汁舔得個一乾二淨,喫進肚內去。太后有時逗着它不給喫,它就抱起兩隻前爪拜拜,每每博太后一笑。熊子長着灰黑的皮毛,赭紅臉膛,身高只和筆桿一般,平日就盤曲着睡在大筆筒裏,慈慶宮的宮女們對它是又愛又恨。愛的是它的古靈精怪,恨的也是它這份古靈精怪,熊子時不時要撒嬌放刁一回,要麼掣着一張紙,要麼抓着些蜜橘、花生爬到大櫃上頭,把扯下來的碎紙、果皮四處亂扔,叫人哭笑不得。
這一天,太后又帶着若憲在窗下臨帖,快到中午,熊子大概是餓了,就趴去硯臺邊舔起墨來。太后的用墨總是“松丸”“狻猊”這樣的名貴古墨,但因最近徽州府進貢了一批歙墨,便換來一試。熊子嘗那墨不合胃口,一時氣得跳腳,太后和若憲不由都笑起來。熊子更是呲呲亂叫,見太后手裏正拿着張準備燒掉的壞字,它冷不防一把搶過,直接躥到了外殿的屏風上頭,撕扯着那紙張一片片往下丟。
書影已見過一次這種事情,上一次若憲對熊子呼喝,太后還不許若憲大聲,怕嚇壞了熊子,自己好言軟語地哄它下來,這一回卻不知怎地,太后的聲調中透着異常的生氣,還有些慌張的味道:“熊子,下來!不許撕了!立刻下來!”
書影原在外殿立規矩,見被熊子撕碎的紙片恰好有一片飄落在自己腳下,也就順手拾起。一望之下,她卻微微一怔,紙上並不是什麼法帖的臨摹,而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殘紙上不過隻言片語,但也能看出是兩人的筆跡,一人在上寫着什麼“漢獻帝”,一人在下面寫道“漢獻帝還有個忠心的伏皇后”,竟如你來我往的交談一般。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書影就明白了。只因慈慶宮中的太監、宮女大多是閹黨,就連守宮的侍衛也是尉遲度的黨羽,四面八方無一處沒有偵查窺探。說起來,太后乃天家至尊之人,實則卻與囚犯無異,一言一行均不得自由。想來她總有些鬱結不吐不快,但又擔心會遭人監聽,纔會出此下策,每每與心腹之人筆談一番以聊作紓解,寫完便付火一焚,毫不留痕跡。而她們在紙上所談論的正是熱議已久的選後一事;皇帝齊爭今年已整十九歲,照理就該大婚親政,但尉遲度把持朝政,怎肯退讓?因此不僅將皇帝軟禁在西苑,對外稱病,又在選皇后一事上反覆拖延。近來略有風聲,說禮部尚書的女兒有望中選,但那禮部尚書非但是尉遲度左膀右臂,而且還無恥到拜尉遲度爲“義父”,若他家的女兒入宮爲後,不過是在皇帝枕邊添了個密探而已,所以太后和若憲纔會發出漢獻帝與伏皇后[3]這一感嘆罷了……
一念間,太后已從裏間步出,若憲跟在後頭喊了聲:“你們別嚇着熊子,都出去!”其餘宮女還未來得及撿拾碎紙,便就紛紛退出,書影正待跟出——“你留下!”若憲上前來拽出她手裏的碎紙,掃一眼,就團成一團,向太后那邊遞了個神機——這死丫頭看見了,但不知她“看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