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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說:“雖然鐵腳板是咱們隊伍的光榮傳統,可要照你說的見大站就走,那還不得把腿走細了,長征真是太偉大了,咱們跟革命老幹部可沒法比,現如今就連咱們的隊伍也機械化了,不興再指着兩條腿硬走了。我看還是坐霸王車比較省事,我就坐那,我他媽看誰拽得動我。”
我們倆合計了半天,充分理解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話是什麼意思,沒錢連革命都革不了啊,真佩服咱們的隊伍當年能從標槍大刀,一直髮展到今天陸海空三軍,坦克大炮全有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可問題是我們光想這些也不頂錢使。
我和胖幹是一籌莫展,正發愁之際,我忽然摸到口袋裏有什麼東西,一掏出來竟然是十塊錢,胖子翻了翻口袋也摸出十塊錢來,二人一怔之下,這才恍然大悟,錢肯定是丁思甜的,她知道我們沒路費,悄悄把錢塞在了我們衣兜裏。可她哪有錢,大多數知青一天記五個工分的時候,普遍是三分錢一個工分,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丁思甜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她上邊有三個哥哥,聽說有兩個是以在校大學生的身份上山下鄉的,由於文化程度高,都被插隊地區安排了一些重要的宣傳工作,拿工人階級的工資,一個月三十來塊,很可觀的一筆收人,這些錢在農村怎麼花都花不完,肯定是她那幾個哥哥給妹妹用的。
我和胖子捧着錢的手都發顫了,那時候對金錢沒有太清晰的概念,只知道錢好,能買糖買菸,可錢不能多了,一多了就貪圖享樂,精神墮落,思想腐朽,生活糜爛,容易走上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道路,不過當時我們已經在心中產生了一種朦朧的念頭,將來要多賺錢,錢是萬惡的,但錢是有用的。
總算是有了買車票的錢,我們懷着複雜的心情坐上了駛往北京的列車,一路輾轉來到了南京,這時候早就已經花沒了,胖子又從他姑媽家給我借了二十塊錢,把我送上了火車,他在站臺上跟我約定,明年回去的時候就直接在崗崗營子見了,來年在山裏要多套狐狸和黃皮子,再去草原上看望丁思甜,共商關幹參加世界革命的大事。
列車已經緩緩開動,我從車窗中探出手去跟胖子握手告別,想不到這一別就是十多年。這十來年中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回福建之後就陰差陽錯地參了軍,部隊需要鐵一般的紀律,可比不得當知青逍遙自在了,加上頭幾年又是隨軍在崑崙山執行祕密任務,根本無法和外界進行通信聯繫。
等我隨部隊調防蘭州軍區的時候,我才知道丁思甜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就在我和胖子離開草原的那年冬天,以百眼窟爲中心發生了殘酷的“白災”,凍死了許多人畜,丁思甜也在那場大冬荒的天災中遇難,屍體至今沒有找到。
一轉眼,時間過去了十五年,這些悲慘的往事我和胖子都不願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直到在我們要去美國之前,收拾隨行物品,隨手翻開舊相冊,看到這張老照片。那些封塵的舊事,一旦被擦去覆蓋在上面的塵土,仍然顯得那麼真切,至今歷歷在目。撫今追昔,難免唏噓感嘆,我看着看着,忽然發現照片的遠景中有個模糊的背影,看那佝僂的身形,似乎就是老羊皮,不知爲什麼,一看到他在照片中朦朧的身影,我立刻感到一陣不安,怎麼以前就從沒留意到這個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