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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歐文見了最後一面。那一天,維克多出庭證實檢方對我的種種指控。當時法庭裏鴉雀無聲,我看着他走上證人席,即使身陷那樣的處境,我還是隱約感到一種近似驕傲的情緒:這個精瘦俊美的男孩是誰?他穿着一套我沒看過的西裝,後來我想到那一定是歐文買給他的。他坐在座位上時,我可以看到他左手腕戴着我送他的手錶。片刻間,我認爲那或許是個徵兆:照理說,他不會不假思索就把手錶戴上?感受到手錶的重量,他難道不會想到我,不會想到自己的作爲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維克多的表現的確好極了。他講話時,答案簡潔明白,聲音低沉,眼睛也一直看着檢察官,看得出來我把他養得很好。曾經他跟一隻畜生沒兩樣,但是我把他社會化了,我教會他正確的行爲舉止,也幫他培養能把我毀掉的一切能力。退席後,他朝我看過來,笑了一下,那甜美的微笑露出了昂貴的牙齒,當我還在思考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我發現他不是在看我,而是看着後面。轉身一看,我才發現他對我身後幾米外旁聽席裏的歐文微笑。身邊坐着薛西斯的歐文也笑着回應他,看起來像個白癡或共謀者,然後他的眼光飄到我身上。在他還來不及反應、變成怒目而視的表情前,我看到了他的微笑,我過去的愉悅映照在他臉上,彷彿可以看到以前我有多快樂。
當晚,律師來找我,勸我更換證詞,但我不願意。
我跟他解釋那爲什麼不公平,而且非常不公平。之後他對我說:“那些我都聽不進去。”然後他頓了一下,用更溫和的聲音說,“諾頓,陪審團也聽不進去。我勸你更換證詞。”
但我沒照做,而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曾有許多人跟我說我非常幸運,因爲我的刑期很短,又被關在這座監獄的隔離囚房,而且獄方對我的處置算是“比較好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奇蹟似的獲准進入名校就讀的愚蠢學生,每時每刻都有人提醒我,不要忘記自己有多走運。
如今,我的刑期即將結束。比較樂觀的時候,我總是告訴自己,這裏將成爲另一個我待過又離開的地方:林登鎮、哈密爾頓學院、哈佛醫學院、斯坦福大學、國家衛生研究院,還有我在貝塞斯達的家。但是清醒一點的時候,我知道並不是那麼一回事:所有我想去,也獲准進入的地方(林登鎮除外),都是我研究之後選擇的,進去後我總是能設法取得我需要的一切,好前往下個目的地。這些地方都是我夢寐以求的,等到我準備好離開,就會離開。
這個地方卻剛好相反:我被迫來到這裏,能夠離開,是因爲他們覺得我待夠了。
我認爲自己向來很幸運,因爲我做過一些非常精彩的白日夢。年輕時,我曾把這個想法告訴歐文,他說我的夢總是很誇張,不太可能實現,而且過於美妙,因爲我清醒時根本不會那樣想。他說,沒有人可以不靠幻想活下去,而我會有那些美夢,是因爲我平常太過刻板生硬,美夢可以讓我的生活多姿多彩。當然,他的話有一半是在開玩笑,但也是認真的,接着我們爭執起來,但吵得不兇,只是講求嚴格知識的科學家和喜歡放縱自己的詩人彼此看不順眼罷了。
來到這裏以後,我已經沒有夢想了。每當我渴求夢想,需要孔雀般的華麗夢想來填滿我清醒的時刻,夢想總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沒了夢想後,我常神遊到伊伏伊伏島,而且奇怪的是,那是跟監獄最像的地方。我當然不是說兩者的外貌相似,而是兩者都如此無情,把我給困住了:我是否待得夠久,都是由它們決定。而在此刻,時機顯然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