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德波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7.因此,當克洛艾和我在白色的大牀上互相脫去衣服,藉着牀頭燈的光線,第一次看着對方赤裸的身體時,都試圖顯得自然而不拘束,就如亞當和夏娃在墮落前那般。我的手在克洛艾裙子下游移,她愉快而輕鬆地解開我的褲子,好像注視彼此截然不同的迷人私處並不令我們感到奇怪。我們進入心靈讓位給肉體的時刻;進入心靈必須消除一切思想、只留激情的時刻;進入沒有判斷、只有情慾的時刻。
8.然而如果還有什麼可能妨礙我們這缺少思索的激情,那就是我們不斷顯露出來的笨拙。兩人一起站立在牀上,我笨手笨腳地剝不下克洛艾的內衣(一部分纏在她膝蓋上,她怎麼也解不開我襯衣的扣子——但是我們都剋制不去引導對方,甚至忍住不笑,而用最熱切、充滿極度渴望的眼神注視着彼此,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具有潛在的滑稽的一面。我們半裸着坐在牀沿上,紅着臉,就像犯了錯誤的學生。是笨拙的舉動讓克洛艾和我意識到,這一切既幽默又希奇古怪。
9.回想起來,我們在牀上的笨拙舉動顯得很滑稽,活像鬧劇。然而就動作本身而言,它則是一場小小的災難,並不受歡迎,妨礙了熾熱擁抱的順暢。激情做愛的神話認爲,肉體的交合應該避免微小的阻礙,例如手鐲卡住、腿部痙攣,或是在努力達到興奮的頂點時弄疼了對方。分開纏繞的頭髮或肢體都會讓理智不可避免地驚擾慾望。
10.如果心靈一貫受到譴責,那是因爲它拒絕退出非理智的領域。臥室裏的哲學家與夜總會里的哲學家一樣荒謬滑稽。在這兩種境況中,肉體都占主導地位,而且極其敏感,心靈則成了無言的器官,漠不相關的判斷。思索的背信棄義在於它的幽然獨處——“如果有什麼事你不能對我述說,”心上人說,“有什麼事情你需要獨立思考,那麼你還把我放在心上嗎?”正是這對距離感的仇恨和思索的超然銷蝕了理智的光輝,這理智不只是戀人的對頭,也是國家、事業和階級鬥爭的敵人。
11.傳統的二元論認爲,思想家和戀愛者處於事物對立的兩端。思想家思索愛情,而戀愛者則單純地去愛。當我的手指和嘴脣撫過克洛艾的身體時,我沒有思索任何嚴肅的問題;因爲擔心我的思索會干擾了克洛艾。思索寓含着判斷(我們都那麼偏執,以至會做出否定的判斷,所以在臥室裏時,當赤身裸體令我們的脆弱暴露無遺時,我們總是心存疑慮。集中在私處的形狀、顏色、氣味,以及動作上的情緒反應意味着所有評價性判斷的痕跡都必須消除。因此呻吟掩蓋了情人們的思索之聲,這呻吟確證了一個信息:我太激動了,以至不能再思索。我親吻,所以我沒有思索——這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謊言,肉體的交合在它的掩蓋下進行。臥室成爲隱祕的空間,身處其間的情人們心照不宣地同意忘卻令人恐懼的念頭:我們都是赤裸的。
12.人類有一種獨一無二的本領:自身能夠離析爲二,能夠一邊行動,一邊站在那裏觀看自已的行動——從這個分裂中,反省出現了。過分的自我意識其缺點在於,不能將分裂開來的觀看者和動作者融合到一起,不能一邊參與,一邊忘記自己的參與。就好比卡通片中的人物高高興興地衝出了懸崖邊,卻還在空中奔跑,直到發現自己腳下一片虛空,才摔落下來跌死。與具有自我意識的人相比,無自我意識的人是多麼幸運啊,他們沒有主觀/客觀的分裂,沒有被鏡子映現的感覺,沒有第三隻眼睛無休止地發問、評價,或僅只是注視着那個核心的自我(正吻着克洛艾的耳廓在蠢蠢而動。
l3.有一個故事說,十九世紀時一個純潔的年輕女子在結婚那天,媽媽警告她說:“今晚,你的丈夫將會像瘋了一樣,但是你會發現早晨到來時他已經恢復正常。”這種思想之所以令人溫怒,不正是因爲它標誌着當他人喘息不止之時自已得保持清醒的頭腦,不可陷入必要的瘋狂嗎?
14.當我們處於馬斯特斯和約翰遜①「馬斯特斯(1915-),約翰遜(1925,一.分別爲內科醫師和心理學家,美國性學研究者,共同提出人類性反應機制過程。」所謂的高潮期時,克洛艾仰頭看着我,問道:“蘇格拉底,你在想什麼?”
“什麼都沒想。”我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