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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被吸引的特別之處在於,它並非建立在慾望傾注的明確目標之上,同樣也不是建立在克洛艾的衆多特特徵——從柏拉圖的觀點來看,也許並非完美的特徵——之上。在克洛艾面部不美麗的特徵之中,其他人不會看上一眼的特徵之中,我找到了自己渴望看到的東西,這令我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例如,我並不認爲她兩顆門齒之間的縫隙(見圖9.2)不好看,不符合完美的排列,恰恰相反,我覺得它獨特無比,是最值得愛的完美牙齒。我不僅不對牙齒間的縫隙漠然處之,相反,我十分欣賞
柏拉圖眼中的完美牙齒 康德眼中的完美牙齒圖9.2
10.我欣賞自己心中的祕密,崇拜自己慾望的與衆不同,以及無人知曉克洛艾的牙齒在我眼中的意義。在柏拉圖的信仰者們看來,克洛艾也許並不美麗甚至會有人認爲她很醜,但是在她的美麗之中有些東西並不爲那些所謂的柏拉圖式的完美臉龐所有。在醜陋和經典式完美之間的地帶可以找到美麗。一個讓上千艘船隻下了水的斜坡從建築學上看並不一定正規,也許很不牢靠,就像在兩種顏色之間旋轉的物體一樣,只要不停下來,將會產生第三種顏色。完美有一種專橫的味道,也有一種枯竭的感覺,它甚至否定在創造完美的過程中觀者的作用,它用明確的教條武斷地發表評價。真正的美麗並不可測量,因爲美麗是流動變化的。美麗只有從某些角度才爲人所見,而並非所有的角度,並非永遠都能看見。美麗危險地隱現在醜陋之間,有被人當作醜陋的可能。美麗並沒有恰當地符合比例的數學原則,美麗產生吸引力的地方正是可能使自己顯得醜陋的地方。美麗也許需要承受與醜陋共存的風險。
11.普魯斯特曾經說過,絕代佳人不會給人們留下想象的空間。也許是因爲克洛艾牙齒的縫隙留給我想象的餘地,所以才那麼富有吸引力。我的想象力被她齒間的縫隙激發了:合上,分開,要我的舌頭伸入。縫隙使我能夠重新安排克洛艾的牙齒,她的美麗是斷裂的,可以創造性的重新組合。因爲她的臉既有美的體現又有醜的特徵,於是我的想象需要去保持這不穩定的美。因爲這種美和醜的模棱兩可,克洛艾的臉可比作是維特根斯坦「1889-1951,生於奧地利的英國哲學家、數理邏輯學家」的“鴨-兔”圖(見圖9.3),同一幅圖中包含了鴨子和兔子,就如同從克洛艾的身上可以看到兩張臉孔。
圖9.3 維特根斯坦的“鴨-兔”圖
12.維特根斯坦的例子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觀者的態度:如果想找的是一隻鴨,那就會找到一隻鴨;如果想找的是一隻兔,那麼同樣會出現一隻兔。兩副圖像都可以找到根據,關鍵是觀者的傾向和意念。當然是愛使我把克洛艾想象成美麗的人(而非鴨子)。我覺得這種愛更爲純真,因爲它不是產生於一張按明顯確鑿的比例分配的臉蛋。《時尚》的編輯也許不願意把克洛艾的照片登在他們的雜誌上,然而,滑稽的是,這反而增強了我的渴望,因爲這似乎證實了我一直想從克洛艾身上找到的她與衆不同之處。發現一個完全符合比例的人的“美麗”又怎麼算得上富有創造性?在牙縫之間發現美麗肯定需要更大的努力、更多的普魯斯特式的想象。我不是從顯眼處出發尋找克洛艾的美麗,而是從別人看不到的特徵中發現她的動人之處:我已經領悟了她的靈魂,於是覺得她的臉龐生動無比。
13.這種看似不同於希臘雕塑的美麗存在一種危險:過於依賴觀者。一旦想象決定從牙縫間移開,豈不就是找一個好的牙科醫生的時候了?如果美麗是存在於觀者的眼中,那麼一旦觀者的目光轉向別處,又會是怎樣的情景?但也許那就是克洛艾一切魁力的所在。主觀的美學理論使觀者真是必不可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