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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吉訶德正在胡思亂想,恰巧那個阿斯圖里亞斯女僕赴約的時間到了。她穿着襯衣,光着腳,頭髮盤在一個用絨布做的髮套裏,躡手躡腳地摸索着溜進他們三人的房間裏,準備同腳伕幽會。她剛走到門邊,唐吉訶德就察覺了。雖然身上塗着藥膏,背很疼,唐吉訶德還是坐在牀上,伸出雙臂來迎接自己的美麗夫人。阿斯圖里亞斯女僕全神貫注地悄悄伸着手找她的情郎,手碰到了唐吉訶德的胳膊。唐吉訶德用力抓住女僕的一隻手腕,把她拉過來,讓她坐在牀上。女僕嚇得不敢言語。唐吉訶德又觸摸到女僕的襯衣。那襯衣雖然是用粗布做的,可唐吉訶德還是覺得它薄如細紗。女僕的手腕上戴着玻璃珠串,於是唐吉訶德彷彿看到了東方的明珠。女僕的頭髮在某種程度上像馬鬃,可唐吉訶德卻把它當作阿拉伯光彩奪目的金絲,照得太陽黯然失色。她的呼吸無疑散發出一股隔夜色拉的味道,可唐吉訶德覺得它是那麼芬芳馥郁。最後,唐吉訶德在頭腦裏把她想得跟書裏的一位公主一模一樣。那位公主就像剛纔描寫的那麼迷人。她被愛情驅使,來看望受傷的騎士。唐吉訶德已經鬼迷心竅,無論是對女僕的觸摸還是她的氣息或者其它東西,都不能讓他清醒過來。除了腳伕以外,所有人都會對女僕的身體和氣息作嘔,可是唐吉訶德卻覺得他摟着一位天姿國色。他摟緊女僕,情意綿綿地喃喃道:“美麗尊貴的夫人,承蒙大駕光臨,不勝報答。可是命運偏偏不斷地捉弄好人,讓我躺在牀上,渾身疼痛,雖然我十分願意滿足您,卻又不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經對託博索舉世無雙的杜爾西內亞表示了忠心。我在靈魂最深處認爲她是我唯一的意中人。不然的話,我不會像個愚蠢的騎士那樣放棄您賜予我的這次幸遇。”
女僕被唐吉訶德緊摟着,已經煩惱萬分,身上直冒虛汗。她並沒有聽懂,也根本沒有聽唐吉訶德說些什麼,只想能默不作聲地擺脫出來。腳伕被邪欲攪得不能入睡,他的姘頭剛到門口他就知道了。他一直仔細聽着唐吉訶德說的話,而且由於阿斯圖里亞斯女僕失約投入別人的懷抱而醋意大發。他悄悄走近唐吉訶德的牀,看唐吉訶德到底還能說些什麼。可是,他看到女僕正竭力想掙脫出來,而唐吉訶德卻纏着她不放,他覺得這太過分了。腳伕高舉手臂,一記猛擊打在這位多情騎士的尖嘴巴上,立刻打得他滿嘴是血。腳伕覺得這還不夠,又踩到唐吉訶德的背上,從頭到腳把唐吉訶德踢了個夠。這張牀本來就不結實,牀架也不牢,腳伕再一上來就更禁不住了,結果連人帶牀塌了下來。響聲驚醒了店主。店主估計是女僕在鬧騰。剛纔店主喊過她,卻沒聽到她應聲。這麼一猜,店主便起身點燃一盞油燈,向他估計正在打架的地方走來。
女僕看到主人走過來了。她知道店主生性暴躁,嚇得驚恐萬狀,趕緊藏到桑喬的牀下,縮成一團。桑喬還睡着。店主走進來說道:“臭婊子,你藏在哪兒?我就知道準是你在鬧事。”
這時候桑喬醒了。他感覺到有個人影幾乎壓在他身上,以爲是做惡夢,就揮拳亂打,有不少下打在了女僕身上。女僕被打疼了,也顧不得什麼體面,反手打了桑喬很多下。這回桑喬可醒了。他看到有人打他,但不知那人是誰,就趕緊坐起來,抱住女僕,於是兩人展開了一場世界上最激烈也最滑稽的爭鬥。
腳伕藉着店主的燈光看到女僕這種狀況,便放開唐吉訶德過去幫忙。店主也想過去,不過他另有目的,店主認爲是女僕造成了這場混戰,所以他是過去懲罰女僕的。這真可謂“貓追老鼠鼠咬繩,繩縛棍子忙不停”,腳伕揍桑喬,桑喬打女僕,女僕又打桑喬,店主追女僕,大家都忙個不停,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妙就妙在店主手裏的燈滅了,四周一片黑暗。大家摸黑亂打,無所顧忌,手到之處,一片狼藉。
那天晚上,恰巧有個所謂托萊多老聖友團的團丁住在客店裏。他聽到這種奇怪的激烈打鬥聲,便抓起他的短杖和鐵皮頭盔,摸黑走進房間,說道:“別動,是正義!別動,是聖友團!”
團丁首先抓到的是已經飽嘗惡拳的唐吉訶德。唐吉訶德倒在他那已經倒塌的破牀上,失去了知覺。團丁摸到他的鬍子,不停地喊着:“服從正義!”可是看到被抓的人既不喊叫也不動,才意識到這人大概已經死了,那麼其他在場的人就是兇手。這麼一想,他就扯足嗓門喊道:“關上客店的門!不要讓任何人跑掉,這裏有個人被殺死了。”
他這一叫可把在場的人嚇壞了。大家有都停止了打鬥,店主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腳伕回到馱鞍上,女僕也回到自己的茅屋裏。只有倒黴的唐吉訶德和桑喬倒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時團丁鬆開了唐吉訶德的鬍子,出門找燈,準備尋找抓捕罪犯。可是燈沒找到。原來店主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把油燈弄壞了。團丁好不容易纔找到壁爐,費了不少周折和時間才點燃了另外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