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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了,我們又開始每天經過拉德利家。傑姆升入七年級,上了高中,就在小學後面。我現在是三年級,兩人的日常活動很不合拍,我只是早晨上學和他一道去,等到喫飯時間才能見到他。他加入了橄欖球隊,不過因爲體型細瘦,年齡也太小,所以只能在隊裏給大家提提水桶,別的什麼也幹不了。這個差事他乾得很帶勁兒,經常天黑以後纔回家。
拉德利家那座房子已經不再讓我感到害怕了,不過它還是陰沉沉的,在幾棵大橡樹的掩映下,顯得那麼幽暗陰冷,彷彿有意拒人於千里之外。天氣晴朗的日子,我們還是能遇到內森· 拉德利先生,他照常步行往返於鎮上。我們知道怪人還活着,原因仍舊是那老一套——還沒人看見他被橫着擡出來。有時候,我從那個老地方經過,一想起自己參與過的鬧劇,心裏不免一陣愧疚。對於阿瑟· 拉德利來說,我們的窺探純粹是一種折磨——有哪個頭腦正常的隱士願意讓一幫孩子透過百葉窗偷窺他、用魚竿給他送信、大半夜在他家的甘藍菜畦裏亂闖一氣呢?
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兩枚帶印第安人頭像的硬幣、幾片口香糖、兩個香皂刻成的娃娃、一塊生鏽的獎牌,還有一隻壞了的懷錶外加錶鏈。傑姆肯定把這些東西藏在了什麼地方。一天下午,我停下來瞧了瞧那棵樹:水泥周圍的樹幹已經鼓了起來,水泥本身也在變黃。
我們有兩次差點兒看見他,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相當不錯的紀錄。
不過,我每次經過的時候,還是會用眼睛尋找他的身影。也許有一天,我們真會看到他。我想象着那將是怎樣的情景:我一步步走來,而他就坐在鞦韆架上。我會招呼一聲: “你好,阿瑟先生。”就像是每天下午都這樣問候他一樣。“下午好,瓊· 露易絲。”他會這樣回應我,就像是每天下午都要重複一遍,“這陣子天氣不錯,是不是?”“是啊,先生,真不錯。”我說完這句話,就繼續走自己的路。
這只是個白日夢。我們永遠也見不着他。也許到了夜裏,他會在月亮消失的時候溜出來偷看斯蒂芬妮小姐。要是換了我,我寧願去偷窺別人。不過那是他的事兒。反正他怎麼也不會來偷窺我們。
一天晚上,我竟然走火入魔,表達了自己想在離開人世之前好好看一眼怪人拉德利的願望。“你沒打算再去搗亂吧?”阿迪克斯說,“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現在就警告你:馬上打消!我歲數大了,不能老跟在你們屁股後面跑,把你們從拉德利家趕走。再說了,這麼做非常危險。你可能會被槍打中。你要知道,內森先生只要看見黑影就開槍,不管這個黑影留下的是不是隻有四碼大小的光腳印。你們上次沒被射死算是走運。”
這個念頭我從此絕口不提,不過阿迪克斯的一番話也讓我大爲驚奇。這是他第一次讓我們知道:他了解的情況其實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這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不對,就發生在去年夏天——不對,是前年夏天,那時候……時間在捉弄我,我得記着去問問傑姆。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怪人拉德利對我們來說已經算不上危險了。阿迪克斯說,他覺得不會再發生什麼了,事情總會慢慢消停下來,等過了一段時間,人們就會忘記他們曾經關注過湯姆· 魯賓遜這個人。
也許阿迪克斯說得沒錯,不過那年夏天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始終纏繞在我們心頭,揮之不去,就像是在一個封閉房間裏縈繞不絕的煙霧。梅科姆的大人們從來不跟我和傑姆提及這樁案子,但我感覺他們似乎和自己家的孩子談論過。他們的態度肯定是:我和傑姆有阿迪克斯這樣一個父親也是沒辦法,儘管我們的父親有種種不是,他們的孩子還是要拿出友好的姿態對待我們。那些孩子肯定不會自己想到這些,如果我們的同學沒有家長管教,可以自作主張的話,我和傑姆已經和每個人痛痛快快地打了幾場拳擊戰,乾脆利落地了結這件事兒了。可眼下的情況是,我們倆不得不昂首挺胸,各自分別拿出淑女和紳士的派頭。這很有點兒像是杜博斯太太在世的時候,只是沒有她的吵吵嚷嚷。不過,有一樁怪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儘管阿迪克斯作爲一個父親有種種不盡人意之處,但在當年的改選中,人們還是心安理得地再次選舉他進入議會,而且和往年一樣,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我得出的結論是,人就是不可捉摸,那我就躲得遠遠的,不到迫不得已壓根兒不去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