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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許多達官貴人,各種各樣的達官貴人都見過。他們生活闊綽,使人羨慕,使人驚訝。可是沒有一個人趕得上已故的伯爵阿列克塞·格里高力耶維奇·奧爾洛夫-契斯敏斯基。我常常見到阿列克塞·格里高力耶維奇。我的叔叔在他家當管家。伯爵家就在卡盧加門附近的沙波洛夫街上。那纔是大貴人呢!那樣的風采,那樣的雍容大度,是令人不能想象、無法描述的。單是那身材,那威儀,那目光,就非同一般。當你沒有認識他,沒有接近他的時候,似乎感到害怕、膽怯;等你接近了,就彷彿太陽把你曬得暖乎乎的,渾身感到愉快。什麼人他都親自接見,什麼他都愛好。比賽時他親自駕車,隨便同什麼人比賽,他從來不是一下子就超越別人,不使人難受、使人泄氣,只是到最後才衝到最前面,而且還親親熱熱,又安慰對手,又稱讚對手的馬。他養着最好的筋斗鴿。有時他走到院子裏,坐到安樂椅上,叫人把鴿子放起來。四周房頂上都站着僕人,手握獵槍。防備老鷹。伯爵腳下放一個盛水的大銀盆,他就在水裏看鴿子。許許多多窮人和乞丐靠他過日子……他散了多少錢呀!他發起怒來,真像雷霆,樣子非常可怕,不過沒有什麼好怕的:一轉眼工夫,他就笑了。他一舉辦宴會,準能叫全莫斯科的人都醉倒!……他這人有多麼聰明呀!土耳其人他也打過呢。他又喜歡角力,從圖拉,從哈爾科夫,從坦波夫,從全國各地把大力士請到他家裏來。他把誰摔倒了,就獎賞誰;如果有誰把他摔倒了,他更是重賞厚贈,還要親吻……還有,就是我在莫斯科的時候,他發起一場俄羅斯不曾有過的盛大的獵犬比賽:他邀請全國各地狩獵者到他家裏來,規定了日期,並且給予三個月期限。狩獵者都匯聚在一起了。帶來了許許多多獵狗和獵手——哈,千軍萬馬,真是千軍萬馬!先是大擺宴席,然後出發到城郊去。四面八方的人都擁了來,真是人山人海!……您猜怎麼樣?……您祖父的狗竟超過了所有的狗。”
“是米洛維特卡吧?”我問。
“是米洛維特卡,米洛維特卡……於是伯爵就懇求他,說:‘把你的狗賣給我吧,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他說:‘不,伯爵,我不是商人,沒用的破布也不賣。不過爲了表示敬意,即使妻子也願意讓出,就是米洛維特卡不能讓。’阿列克賽·格里高力耶維奇稱讚他,說:‘我很佩服。’您的祖父就用馬車把狗帶回家了。在米洛維特卡死的時候,奏着音樂爲它送葬,把它葬在花園裏,墳前還立了一塊碑。”
“這樣看來,阿列克塞·格里高力耶維奇不欺負任何人。”我說。
“事情就往往是這樣:神越小越難伺候。”
“那個巴烏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呀?”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我問道。
“怎麼您聽說過米洛維特卡,卻沒有聽說過巴烏什呢?……這是您祖父的獵師頭兒和掌管獵狗的人。您祖父喜歡他不亞於米洛維特卡。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您祖父不管叫他幹什麼,立刻就去辦,就是上刀山也行……他一呼喚起獵狗,森林裏響起一片呼嘯聲。他要是一下子發起倔脾氣,就跳下馬,往地上一躺……獵狗一聽不到他的聲音,那就完了!見到新鮮爪印兒不理不睬,任何野物近在眼前也不去追趕了。嘿,您祖父就發火了!‘我不絞死這個無賴,就不活了!我要把這個壞傢伙的皮剝下來!把這個壞蛋千刀萬剮!’可是到末了總是叫人去問他需要什麼,爲什麼不呼喚獵狗去追捕野物。巴烏什在這種情形下大都是要喝酒,等到喝過了酒,就站起來,又很帶勁地呼喚獵狗了。”
“看來,您也喜歡打獵吧,路卡·彼得羅維奇?”
“喜歡倒是喜歡……是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的好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是在年輕時代……可是您要知道,因爲身份不同,那是不舒服的。我們這種人不能跟在貴族後面遊蕩。是的,我們這班人當中也有人天天醉醺醺的,無所事事,和老爺先生相伴……可是這有什麼快活的呀?……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給你一匹蹩腳的、磕磕絆絆的馬;動不動把你的帽子揪下來,丟在地上;有時用鞭子輕輕抽你一下,像打馬一樣——你還要始終堆着笑臉,讓別人開心。是的,我可以告訴您:身份越低,爲人行事越應該謹慎,不然的話,只能自討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