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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上生命的抒情詩
擺在讀者面前的,是一本在英美長期遭禁,直到1960年代纔開禁的世界文學名著。當英國終於宣佈開禁這本小說後,一度洛陽紙貴。這本小說高踞暢銷書排行榜數週並常銷至今。但比暢銷和常銷更重要的是,它的開禁標誌着人類的寬容精神在勞倫斯苦戀着的祖國終於戰勝了道德虛僞和文化強權。從此,其作者勞倫斯作爲20世紀文學大師的地位得到了確認,勞倫斯學也漸漸成爲一門英美大學裏的學位課程和文學研究的學科。時至1990年代,“勞倫斯研究”早已演變成一種“工業”,得其沾溉獲得學位、靠研究和出版勞倫斯作品爲職業的大有人在。勞倫斯若在天有靈,應該感到欣慰。
而這部小說問世不久,中國文學界就報以寬容和同情,甚至從學術角度對勞倫斯及其作品做出了積極的肯定。那個年代,正是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日本軍國主義隨時準備發起全面侵華戰爭的前夜,即使是在這樣對文學和文化傳播極爲不利的形勢下,勞倫斯還是被介紹了進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在英國和美國遭禁後,大量的盜版書不脛而走,勞倫斯反倒因此而名聲大振,甚至連戰亂頻仍的遠東的中國都不得不開始重視他。這樣的重視與勞倫斯在歐美的崛起幾乎是同步的。
詩人邵洵美讀後立即撰文盛讚,現代作家和戲劇家趙景深曾在1928—1929年間六次在《小說月報》上撰文介紹勞倫斯的創作並追蹤《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出版進展。幾個雜誌上陸續出現節譯。其後出版了饒述一先生翻譯的單行本,但因爲是自費出版,發行量僅千冊。當年的中國內憂外患,估計人們都沒了讀小說的雅興,這個譯本就沒有機會再版。光陰荏苒,50年漫長的時間裏中國讀者與此書無緣。到1986年時,饒述一的譯本在湖南再版,使新時期的中國讀者得以領教勞倫斯這一佳作的非凡魅力。
勞倫斯在過去曾被看作“頹廢作家”,從20世紀30年代後期到80年代,對他的介紹出現了近半個世紀的空白。對勞倫斯的重新肯定則是以趙少偉研究員發表在1981年的《世界文學》第2期上的論文《戴·赫·勞倫斯的社會批判三部曲》爲標誌。這篇論文應該說全面肯定了勞倫斯的創作,推翻了以往文學史對他做出的所謂頹廢的資產階級作家的定論。以趙少偉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的身份和《世界文學》的地位發表的這篇文章,代表着中國文學界徹底肯定了勞倫斯及其創作,從而開創了“勞倫斯研究”和翻譯在中國的新局面。趙先生以一種曉暢、略帶散文筆法的語言,道出了自己對勞倫斯創作思想的獨到見解。我們發現一個曾被雅俗雙方都一言以蔽爲“黃”的作家在趙先生筆下呈現出“社會批判”的真實面目;同時趙先生也啓發我們“看看這種批判同它的兩性關係論點有什麼關聯”,使我們得以找到整體把握勞氏創作的一個切入點。在一個非文學因素對文學研究和譯介產生着致命影響的時代和社會里,趙先生多處引用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的文章,恰到好處地淡化了那些曲解勞倫斯作品的非文學的不良因素。趙先生廣泛引用馬恩,以此來觀照勞倫斯的創作,對其加以肯定,這是“勞倫斯研究”上的一種突破。西方學者不可能如此行文,20世紀30年代的老一輩不可能有這種文藝觀。趙少偉行文之自然從容,可見他十分精通馬克思主義文藝觀,而且把馬克思主義理論化作了自己自然的話語方式。所以我說,趙少偉在1981年發表的論文具有絕對的開拓性歷史意義,它是在“1949之後”這個語境下的真正意義上的濫觴之作。《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勞倫斯的詞條也出自趙少偉之手。
人的藝術良心和藝術感知是相通的,如同世界上的水是相通的一樣。趙少偉的馬克思主義藝術觀與勞倫斯文學的精義多有契合之處,也因此他的理論在中國的語境下更具有說服力。所以我說,這項開拓工作似乎歷史地落在了他肩上。勞倫斯有這樣一位馬克思主義文藝學家的知音爲他開闢了進入中國的路,他應該爲此感到幸運。
公正地說,教勞倫斯受益無窮但也深受其害的,都是這本譭譽不一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對大多數普通讀者來說,是因了這本“黃書”,勞倫斯才聞名於世。如果說許多人最終讀了他的多數作品後承認他是文學大師,那引玉之“磚”則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人們首先是因慕其情色描寫而爭睹爲快的。
事實上,勞倫斯除了這部小說外,還著有另外11部長篇小說,50多部中短篇小說,多部詩集、劇本、遊記和大量的文學批評、哲學、心理學和歷史學方面的著作和散文隨筆。他還翻譯出版了俄國作家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及意大利作家喬萬尼·維爾迦的長篇小說等,僅憑這些譯文就足以稱他爲翻譯家了。這位礦工的兒子,以自己非凡的文學天賦、敏感的內心體驗、勤奮的意志和頑強的生命活力,拖着當年還是不治之症的肺病之軀,在短短20年的寫作生涯中,爲後人留下了卷帙浩繁的文學經典遺產,這不能不令人肅然起敬。不少研究家稱其爲天才和大師,不無道理。
大師自有大師的氣度和風範,這自然表現在其不同凡響的文學創作上。他的四大名著《兒子與情人》、《虹》、《戀愛中的女人》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可說部部經典。《兒子與情人》被普遍認爲是文學史上第一部印證弗洛伊德“戀母情結”學說的“原型”之作。《虹》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屢遭查禁和焚燬,惹出文學和政治風波。作者本人雖未遭“坑”,卻也長時間內遭受監視和搜查,心靈備受煎熬,以至於對他“愛得心頭髮酸”的祖國終於失望而自我流放,浪跡天涯,病死他鄉,做了異鄉鬼。由此,我們甚至無法斷定他是因了文學的孽緣才遭此厄運,還是厄運專門來鍛造他的文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