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草綠霜已白i (第9/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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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無一人的外帳裏生着火,凍木了的手腳仿如浸入溫暖的水中,癢酥酥地發痛。少年佇立原地,眼睛也不瞬一下,盯着地上一串銅錢大的滴濺血跡繞過帳幕,向內帳去了。內帳裏點着燈火,將幾條忙亂人影投射於帳幕之上。
醫官長鼻尖上懸着豆大的汗珠子,顧不得抹,不住搖頭,低聲向那躺臥的人影說着什麼。
仲旭清冷悅耳的聲音揚了起來,雖虛弱,卻執拗。“要我說多少遍?給我拿出來。”醫官長急得也拔高了嗓門:“殿下,此時拔不得啊!箭鏃正在肺腑之間,若是拔了出來,這出血一時止不住,那可——”“此時拔不得,難道明日後日,”仲旭嘶啞喘息,話語裏有着破碎的氣聲,“就拔得了?”醫官長無言,只是反覆地搓着兩手。帳幕內有人探頭出來望了一眼,向內帳裏說道:“殿下,清海公來了。”像是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什麼嗆住了似地,仲旭猛烈地咳嗽起來,每咳過一陣,吸氣時都發出長長的嘶聲,是空氣漏出受傷的肺管。內帳裏一片驚惶,幾個聲音高呼着:“殿下,殿下!”如此嘈雜的人聲中間,鑑明依然聽清了簾幕上,那“撲撲”的輕輕兩三聲響,如同幾滴急雨落在油布上似的。衆人忽然都噤了口。從厚重的簾幕內裏,緩慢地,有微細的紅絲滲透,沿着經紗緯線伸展出來,逐漸沁開。
鑑明心頭凜然一驚,高聲喊道:“旭哥!”不及多想,便撩開帷子一步邁進後帳裏去。
醫官們正用大疊大疊的布巾死死壓住仲旭胸口,近五十歲的人了,急得手腳發顫,早已不管什麼禮數,口裏不住喚着:“殿下,您這是不要命了呀!”方鑑明後退了一步。
褚仲旭整個人是鐵青的顏色,身形彷彿比平日小了一圈,從頸下到臍上全是血,幹了溼,溼了又幹,色澤發黑的血痂上覆着一層鮮紅的新血,是方纔噴出來的。他在翕動嘴脣,然而站得稍遠的人們已聽不見他了。
鑑明搶到牀前,慌得說不出話來。
仲旭微微地笑了,眼光示意他再近些。鑑明照辦了,見仲旭像要說話,便將一耳湊上前去。只聽得仲旭艱難近乎無聲地道:“你看……就算死,也不能帶着那麼個玩意啊。”鑑明大驚,掰開仲旭的右手,果見一枚血淋淋的精鐵箭鏃,只連一寸多箭桿。
這時候,帳外通傳,說是有人從流觴郡給清海公送了信來。聽得流觴郡三字,鑑明喉間一緊。名義上,他還是流觴郡的領主,可是如今父親與族中兄弟皆戰死,褚奉儀已下令將方氏滅門,流觴郡淪陷叛軍之手,是誰,會自那裏送信來呢?營門外,等候着的快馬急遞信使連站立亦不穩,周身傷口均已潰壞,散出惡臭。見方鑑明從帳中出來,抖抖索索自懷裏摸出封套來,軟爛腌臢,想是經過雨淋汗浸。開了封套,裏面只薄薄一片紙,從流觴到離瀾,東北至西南,走了一月有餘。
鑑明吾兒:方氏血脈獨存汝身,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