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纈 羅iii (第2/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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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乾自並非沒有料到季昶的反應,卻仍是無從應對,只得上前一步,緊緊按住了男孩兒單薄的肩。
聶妃臥病多年,季昶小小年紀已知道避讓順服、察言觀色,在宮中並不比一隻貓更醒目。他的同母姊姊,乳名“牡丹”的鄢陵帝姬還稍得父親帝修的青眼,也虧得有她,季昶才免受不少難堪與欺侮。他自天啓起程前來西陸時,一切安排皆是潦草匆促,鄢陵帝姬遠嫁瀾州,臨行前竟來不及趕回帝都見他一面。
這是世上僅有的兩個疼惜他保護他的親人了。變亂的狂瀾滅頂而來,仲旭拔劍入陣,英迦大君擁兵覆國,哪怕一個窮苦的十三歲少年,也會牽着母親與姊姊逃難去罷?然而,他誰也不是,他只是褚季昶。連手裏這僅有的五千兵馬也來不及調遣,只能在這個遙遠可厭的異國,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與姊姊流血、呼喊、死去。他褚季昶,本事僅止於此。
季昶靜了下來,兩眼直勾勾追着自己方纔擲出去的紙條。
紙條是輕軟的,一脫手便沒了勁,蟬翼般在空中緩緩飄蕩了半刻,才無聲無息地落到地上。那些霍然爆發的憤懣與言語,彷彿都被這房間無聲地吞喫下去,不留一點餘燼與迴響。
“殿下……”湯乾自斟酌着字句,安慰道,“鄢陵帝姬已然下嫁張英年,此時應在封地夏宮消夏,不在天啓城中。”季昶沒有答他,又過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那母親呢?”湯乾自被季昶凝視着,一時語塞。那男孩兒的眼裏沒有淚,黑白分明的,都是無從撫慰的絕望。
門上響起了輕叩,那注輦侍女不敢進房,只隔着門扇說道:“殿下,今日是十五,這會兒您該去向陛下問安了。”季昶眼裏霍然又燃起了怒意,轉頭剛要開口,湯乾自搶先答應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季昶掙開了湯乾自,扯下身上的紅團龍袍子摔到地上,昂頭瞪視,“震初,你是什麼意思?父皇崩殂,大徵國殤,難道你還要我穿着一身紅,去叩拜注輦人那個半死不活的國王?”“殿下!”湯乾自放低聲音,責備似地說道,“皇上崩殂的消息最快也要到明日午後才能正式呈遞到宮中,您今日又如何能夠知曉?難道告訴他們,是您的羽林軍從民間買到的祕報?咱們與商團的來往,難道是能讓注輦人知道的麼?”季昶看着他的隨扈將軍,睚眥欲裂,彷彿在疑心這個人的腔子裏沒有心肝肺腑,全是冰冷的鐵與石。
“殿下,眼前的當務之急是,您得趕緊寫封書信,我去找個可靠的水手,設法轉交旭王殿下。”季昶不能置信地盯着他,竟然冷笑起來,聲音全是啞的,“給仲旭寫信?說些什麼?”湯乾自看着他,良久,嘆了口氣。季昶心裏更是一股惡火燎了上來。那神色分明竟是在憐憫他,彷彿在說,你難過,我是明白的。
他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聲音,嘶聲喊道:“你明白什麼?死了的又不是你的母親!不是我自己願意生在皇家,也不是我自己願意到這個鬼地方來!你們這些人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又怎麼能明白我!”湯乾自的面色一下子變了,立即又鎮靜下來,道:“殿下請低聲。”季昶怔怔看了他一會,握緊的兩拳頹然鬆開,整個人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