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纈 羅iii (第3/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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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初,你說得對。”他一字一字地說,彷彿是怕自己弄不明白,要講解給自己聽似的,“盤梟之變的時候,是你領着我逃走;後來港口起了騷亂,是你將兵士派出去保護大徵來的商團,說日後他們會回報我們;是你叫心腹的那些人夜裏出去爲商團巡邏守衛,換取財貨消息,積蓄經營……你一向是對的。如今褚奉儀起兵作亂,若是竟然得逞,東陸歸了他,這些打魚的注輦人爲了能和東陸繼續貿易,自然會毫不猶豫地把我交給褚奉儀處置。我若是要活下去,只有倚仗仲旭。如果仲旭敗了,我只有死。”季昶走到桌前,展開一卷新紙,在硯上潤了潤筆鋒,又道:“把銀錢取出來,明日到市集上收購糧草,還有咱們存下的那些兵刃……打聽打聽仲旭紮營在哪兒,僱幾艘膽大的好船給他送去。”言語雖這樣流利,他的手卻還在空中遲遲懸着。他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向命運俯首稱臣,如何將孩童稚小的驕傲與任性寸寸彎折,壓迫在鑄鐵般牢不可破的笑臉之下。每一次他都想,這是最後一次了,然而每一次,總是失望的。
湯乾自也不催促他,拾起地上柘榴紅錦緞的團龍外袍,撣去灰塵,走來搭在他肩膀上。
墨蘸得太飽,漸漸凝至筆端,季昶手一顫,便嗒地墜下一顆,轉眼沁入潔淨紙面,無可挽回地洇開去。
他咬住下脣,索性就着那墨痕,飛快落筆寫道:“仲旭皇兄左右:時局危急。”男孩兒的眼裏猛地漲滿了淚,但還是一氣寫了下去。
書信寫就,總是不多不少的十二行,筆致清端。徵朝的皇子,個個都有這樣一手本事。季昶在那白紙黑字上落下他硃砂的印璽,細細端詳,而後摺疊起來,交予湯乾自。那臉上幼稚而絕決的神色,教湯乾自想起賭坊裏押下最後一枚金銖的賭徒。
“那麼,我去向鈞梁問安。”季昶整理了衣袍推門出去,想了想又道,“你送我去。”湯乾自收起書信,默默跟從在後。門外一個伺候的人也不見,走到樓下,纔看見注輦侍女全被他從東陸帶來的羽林軍們隔在這裏,不得上去。
季昶看着他的羽林軍們,忽然笑了笑。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半大孩子,笑容仍是燦爛,卻又疲累,眉眼沉重,彷彿再也不會飛揚起來。
季昶匆忙走在曲折幽暗的廊道里,偶爾有一束落日的餘光穿刺進來,在金碧疊翠的牆上濺起眩目的寶光。他低頭看着自己硃紅的袍裾,略長了點,總是要踩着似的。湯乾自在他身後,往側錯開兩步,影子般無聲無息跟隨着。
“震初。”季昶忽然停步,卻沒有回過頭來。
“殿下。”湯乾自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