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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畢竟是我爲這一切劃下了句點。
環繞四周的樹,葉子剛剛開始轉紅,在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閃閃發亮。鳥兒也開始了清晨的歌唱,空氣裏充滿松樹和大地的清香,和我家鄉濃濃的海洋鹹味截然不同。再過不久,大門就會開啓,我也就能見到她。儘管相隔如此遙遠,當她踏進晨光之中的剎那,我發現自己竟然屏住呼吸,不敢妄動。步下臺階之前,莎文娜伸伸懶腰、看看四周。遠處的牧草地閃爍着微光,像是綠色的海洋。她步出大門,向馬場走去。草地上一匹馬兒鳴嘶,像是問候,另一匹馬也隨之跟進。我當下頭一個感覺是,莎文娜個頭這麼小,怎麼有辦法在高大的馬匹之間輕易走動?不過莎文娜對馬向來很有一套,馬兒也很習慣她的存在。草地上有六匹馬在籬笆周圍喫草,多半是夸特馬,莎文娜的白蹄阿拉伯黑馬麥德斯則站在遠遠的另一端。我曾和她一起騎過一次馬,幸虧全身而退沒受傷。當我努力不要賠上自己的小命時,卻記得莎文娜在馬鞍上看起來是那麼自在,就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樣。莎文娜現在正走向麥德斯,跟它道早安。她摩挲着麥德斯的鼻子時,好像還跟它說了些什麼,然後她拍了拍它的後腿。當她轉身走向穀倉的時候,麥德斯的耳朵機靈地豎了起來。
莎文娜先是消失在穀倉裏,而後再度出現,拎着兩個桶——我想,裏頭裝的應該是燕麥。她把桶掛在圍籬上頭,幾匹馬兒慢慢朝桶走去。爲了讓馬匹進食,她後退了幾步,頭髮在微風中飄揚。接着,她拿出一副馬鞍和馬嚼子。麥德斯還忙着喫早飯,莎文娜則在爲它上鞍,等會兒可以帶它出去跑跑。幾分鐘後,莎文娜牽着麥德斯離開牧草地,走向林中的小徑,看起來跟六年前沒兩樣。我知道,其實並非如此,去年近距離看到她時,我就注意到她眼角的細紋了;不過我眼中的她依然沒有變。對我來說,她永遠停在二十一歲,而我永遠是二十三。我之前駐紮在德國,還沒有被派駐到費盧傑或巴格達去,還沒接到她的來信,也還沒有在出任務的前幾周,在薩瑪沃的火車站讀到她的信;還沒因爲改變我人生的事件而回到家鄉。
現年二十九歲的我,不時會質疑之前下的決定。軍旅生活變成我唯一瞭解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對這一點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我的態度常會反覆,這完全取決於我當時的心情。有人問起的時候,我總說自己是個低等兵,我是真的這麼認爲的。我還是住在德國的基地,銀行裏或許有幾千美元的存款,而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約會了。休假時,我甚至已經不太沖浪了,不過倒是常騎着哈雷機車到處遊蕩,視心情而定。雖然哈雷機車在德國貴得嚇人,不過這是我買給自己最棒的東西,非常適合我,因爲就某方面來說,我已經習慣獨來獨往。大部分一起服役的弟兄都已經退伍。接下來幾個月,我大概又會回到伊拉克。起碼,基地裏是這麼流傳的。初遇莎文娜·琳恩·柯蒂斯的時候——對我來說,她永遠是莎文娜·琳恩·柯蒂斯——我從沒料到自己的生命會有這些轉折,也沒料想過自己會從軍。
但我們終究相遇了,也因爲這樣,我現在的生活變得格外奇異且陌生。我們仍在一起的時候,我愛上了莎文娜;當我們相隔兩地時,我愛她更深。我們的故事分成三個章節:開端、過程和結束。雖然所有的故事都是這樣進行,我還是無法相信我們避不開結尾的那一章。
回顧過去種種,我一如往常地憶起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我發現自己仍然記得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因爲到如今,我所擁有的就只有這些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