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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1999年十一月,艾德琳·威利斯還曾在一個溫暖的早晨回到過那家小旅館。乍看之下,它一點都沒變,彷彿絲毫沒受到風吹日曬和帶着海中鹽分的溼霧侵襲。門口的玄關看得出才新漆過,兩層樓各有幾扇長方形的窗,兩扇黑得發亮的門板露出白色的窗簾,就像鋼琴的黑鍵夾着白鍵。屋外杉木牆板變成了灰撲撲的雪的顏色。小旅館兩旁,海邊叢生的燕麥草輕輕搖曳,隨着每一粒沙日復一日地遷移,高低起伏的沙丘悄悄地改變着姿態。
陽光在雲邊閃爍,把空氣映照得透亮,像是鎖住了微小的光粒。有好一會兒,艾德琳恍惚覺得又回到了過去,但她細看之下就發現,很多地方靠表面修飾功夫已經遮掩不住了:窗角蝕了,屋頂鏽了,屋檐還有水漬。小旅館已經破敗不堪,可即使明知無法改變現實,艾德琳還是閉上了眼睛,彷彿一眨眼就能讓奇蹟發生、讓時光倒流,一切都能回到過去。
幾個月前,艾德琳剛過完六十歲生日。此時,她剛跟女兒通完電話,正站在自家的廚房裏。她回到桌邊坐下,回憶起最後一次回到小旅館的情景,以及曾在那兒度過的漫長週末。即使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她自始至終堅信着,愛對於一段美好而充實的人生來說,必不可缺。
外頭正下着雨,雨聲溫柔地敲打着玻璃窗,那是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令她感到安穩。回憶過去總令她心中五味雜陳——那感覺有點像鄉愁,卻又不盡然。鄉愁的浪漫往往受到過度的渲染,但那段回憶的浪漫根本無需渲染。那也不是其他人曾經有過的感受,而是她一個人的。多年來,在她心裏已經化爲一場博物館中的展覽。她不但是導覽員,也是唯一的觀衆。奇特的是,艾德琳相信在那五天當中所瞭解到的事,比她在之前或是之後的人生裏所瞭解的都要多。
她獨自生活,孩子們都大了,她的父親已在1996年過世,跟傑克離婚也已邁入第十七年。雖然兒子有時候會勸她再找個對象共度餘生,艾德琳卻沒有這個打算。倒不是她不再相信男人,其實正好相反,直到現在逛超市時,她的目光偶爾還是會落在年輕的男人身上——其中有些甚至並不比自己的孩子大多少。所以她總是會猜,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目光會怎麼想?是根本不列入考慮,還是會報以一個微笑,對她的注視感到高興?她沒辦法知道答案,更不知道他們能否透過白髮和皺紋,看到昔日的那個女人。
現代人終日歌頌青春,但艾德琳卻不遺憾變老,也根本不想再年輕一次。回到中年?也許吧,但卻不要再年輕一次。年輕的某些好處固然值得懷念,譬如說能蹦蹦跳跳地上樓梯,一次可以拎得動好幾個購物袋,或者能夠追得上滿園子亂跑的孫子。可是,失去這些後,歲月卻帶來了更寶貴的經驗。這麼多年來,她晚上都能安穩入睡,大概是因爲自己的前半生並沒有太多遺憾或後悔。
而且,年輕也有年輕的煩惱,她親身經歷過。在孩子們長大的歷程中,她也目睹了他們掙扎度過青春期的叛逆和二十出頭時必須經歷的混亂和不確定。即使兩個孩子現在都已經三十好幾,另一個也將近三十歲,她有時候還是會想,這份母親的重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放下?
麥特三十二歲,雅曼達三十一,丹剛滿二十九,都上過大學,令她頗爲驕傲,因爲她曾一度對他們的學業表現並不太有信心。不過,他們都是誠實、善良而獨立的孩子,這不就夠了嗎?麥特是個會計師,丹是格林威爾地區晚間新聞的體育主播。他們都已經成家立業。每年感恩節,兩個家庭都會回來團圓。她還記得坐在那裏看着兒子追着孫子跑來跑去,爲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滿足。
她女兒的故事則更曲折。
傑克搬走的時候,孩子們分別是十四歲、十三歲和十一歲。三個孩子面對父母離婚的態度各不一樣,麥特和丹藉着運動和鬧事來發泄,但是雅曼達纔是受影響最深的。她夾在哥哥和弟弟中間,一向最敏感,十幾歲的年紀也正好最需要父親,至少父親能分散掉母親那擔心和關注的眼神。從那時起,雅曼達開始穿得亂七八糟,那些衣服在艾德琳看來無異於破布;她跟朋友混到很晚,而且在幾年之內就換了好幾個男朋友,每一個她都口口聲聲說深愛着對方;放學後她就待在房間裏,開着震耳欲聾的音樂,對媽媽叫她喫飯的聲音充耳不聞,還曾經好幾天都幾乎沒跟家人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