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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21</h2>
縱然危險四伏,食物短缺,聿明又久未歸家,我懷孕的消息還是讓母親和婆婆歡欣不已。這個孩子,此時不過是生命的一滴小露珠,性別也早已註定,我仍然感覺到家人在默默祈禱這是個男孩。可不,即便我這個出生於辛亥革命之後的女性,依然希望能多一個男孩來延續兩個家族的血脈。如若不然,一切重擔都將落在阿州身上,他會是韓家聿明這一脈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子嗣,況且他曾被正式過繼給我母親,所以也將是劉家唯一的子嗣。
母親極疼愛阿州,她陪他玩手指遊戲,縱容他在自己牀上爬。他們一起唸誦阿-彌-陀-佛,所以阿州自打會喊媽媽起,也就差不多會念誦佛經了。阿桂、素莉和祥妹都很喜歡他,成天到晚小少爺這般,小少爺那般。她們唯一不會給他的——遵照母親的吩咐——是肉。但凡有肉,她們就都留給我,爲了肚裏這個孩子。沒人注意的時候,我會在袖子裏藏一塊,帶阿州到外面去喫,免得他咂嘴的聲音被聽見。一個正當好胃口的孩子,應該生活在富足年代纔對啊。
阿桂竭盡所能補充儲藏室的食物和大米,幾乎每天她都能帶回些水果和蔬菜,偶爾還會有一把海魚、幾個牡蠣或螃蟹。多虧素莉和羊倌的關係,我們總有足夠的羊奶。但很少有肉。母親似乎並不在意。自20多年前皈依天后媽祖,她就沒再喫過肉。在她看來,豆腐和蔬菜就挺好,肉是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而天后寶誕將近,這可是讓她牽腸掛肚的事。
天后媽祖是福建省沿海最受愛戴的神祇,也是母親供奉的恩人。在我出生之前,母親曾發願,如果媽祖能保佑我父親在臺風中倖免於難,她便五年不沾葷腥。還有一次,她懷孕發起高燒,遂又向天後孃娘祈求,願意終生不碰肉食,只求媽祖護佑未出世的孩子,也就是我。有一次,我惹惱了母親,她對我說,悔不該當初只求媽祖救孩子一命,還該求媽祖賜個男孩。之後很多年我一直以爲,由於母親的過錯,讓我成爲女兒身。
媽祖寶誕一週前,鬼精靈的阿桂說服羊倌的娘賣給她一隻活雞。白天她把雞放在穿堂裏,它一叫喚就給它餵食;晚上,她讓雞睡在自己房間。此時有一隻雞對我們來說已經再好不過,但阿桂不滿於此。否則她不會讓阿汾到我們庭院裏來,因爲某天早晨,我看見他在那兒懶洋洋靠着我家的檀香樹。
我一開門,他便直起身,側腰撅臀,拄着手杖忸怩作態,腳上穿着一雙女裏女氣的皮鞋,黑白相間的鞋尖點着地。他臉頰胖了些,但那雞脖子依然細瘦。“我專程先來貴府,弟妹。”他滿嘴謊話。“人人都知道貴府對媽祖最虔誠。遺憾的是,”他做作地皺起眉頭,“由於我們如今遭受的惡業……”
“你不用對我說這些裝模作樣的漂亮話,阿汾。直接告訴我,你有什麼,想要多少錢。”
他的臉抽動了一下。“我的主顧很多。”他眯起眼睛,“老主顧們都對我感激不盡。”他邊說邊往後退。
滾吧,滾蛋,我心想。去賣給那些不在乎你的骯髒交易的人,賣給那些不在乎你跟日本倭寇稱兄道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