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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上海黃浦江炮艇事件和日軍佔領公共租界區和法租界這些事告訴了他。
“對對對對。”他接着說,“我知道。”他嘟噥着,踢了踢一個泡着衣服的水盆。“我就知道。我們早該去香港或馬尼拉。”
那天晚些時候,我們聽說香港和新加坡也都遭到了轟炸,而且日軍炸燬了停在馬尼拉灣的若干美國船隻和馬尼拉北面一個機場的若干美國飛機。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天津和秦皇島的外國租界相繼被佔領了。
到了晚上,我已無力思考,卻仍思緒萬千。我爬上屋頂,等候四周夜色漸深。一隻公貓反反覆覆地哀號着,最終歸於沉寂。我凝視着暗黑天空且行且遠,繁星漸次亮起——廣袤的黑幕中璀璨的星星點點。我害怕再也見不到聿明,再也不能——除非任何一方繳械投降。我無法想象,中國軍人會停止爲國家自由而戰,也無法想象日本侵略者會主動撤離。
我對着星空顫抖地說出那兩個字,它們在我耳邊迴盪着,永遠。我揮着雙手。難道四年半的時間還不夠嗎?永遠。這是一段如同星海般浩瀚無涯的歲月。更何況,我不是早就失去聿明瞭嗎?這一整年我不是失去了他嗎?我慢慢跌坐在冰涼的瓷磚上,倚着一根水泥柱子。婆婆去世後,聿明的來信變得……唉,口氣冰冷。他從沒指責過我什麼。事實上,他再三感謝我照料他的母親,爲她操辦了體面的葬禮。他說他永遠虧欠我,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他的高利貸債主,而不是妻子。我不需要感激,我需要感情。況且感激什麼呢?讓婆婆死去了嗎?我的思緒遲滯不前,無休無止地默默循環着,沒個盡頭。一陣寒意從地面直串到脊背,而我依然無動於衷地坐着。一無所有……無處可去……永遠分離。猛然間,我雙手按住瓷磚,跳了起來。我最好像《亂世佳人》的女主角郝思嘉那樣,在明天到來前,不再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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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8日之後,一切都變了樣。我們的島嶼再不屬於我們。陌生人在我們街上耀武揚威。他們設下路障,在我們牆上張貼照片,照片里美軍戰船在熊熊烈火中沉沒,而塗着太陽旗的飛機則傾斜着雙翼,毫毛無損地遁入硝煙之中。在每一個街角,都有這樣的照片證明着日本人不容置疑的勝績,並且所謂的勝績仍頻頻傳來。12月9日日軍襲擊了曼谷。10日他們攻佔關島,摧毀了美國在菲律賓甲米地的海軍船塢,炸沉了兩艘停在馬來亞海岸的英國船隻。第二天日軍登上呂宋島的黎牙實比,兩天後他們襲擊了位於蘇比克海灣的美國海軍基地。
與此同時,鼓浪嶼上的日軍部隊在大肆掠奪食品。他們搶走無數袋稻米和麪粉,數量多到他們根本喫不完,這樣一來,他們就能按黑市價把剩餘的糧食再賣給我們,或者運回日本。日本人衝進我家時,我們無可奈何地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沒收糧食,還在地毯上撒尿。呸,這些挨千刀的!我心裏想着,腿不停地抽動,恨不得衝其中一個人的襠上踹一腳;我緊咬牙關,屏住詛咒的衝動。
他們離開後,我上了樓。阿梅坐在地板上,正從她的寶貝盒子裏拿出珠子和五彩石子擺弄着,在她的娃娃身邊圍成一個圈。阿州把我的舊玩具士兵擺放在他牀上,一隊士兵在牀中間向前行進着,另一隊敵方士兵被他放在兩側枕頭上,伺機伏擊。“等他們靠近些。”他對騎馬的士兵們耳語着。“各就各位。”他把那一隊士兵移動到圈套中,阿豆從牀另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進攻!”阿州喊起來,“殺!殺!”
“殺!”阿豆拍着手掌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