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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禹山頭石磊磊木森森,雖入冬卻未染枯色,濃樹遮蔭,參差只見碎天。半空掠過一聲仙鶴的清嘯,和以一陣羽翼相振之聲,一看就是座有來頭的仙山。
太晨宮的掌案仙者重霖立在梵音谷的石壁跟前,萬分糾結地嘆了口長氣。自兩百多年前妙義慧明境震盪不安始,帝君他每十年借講學之名入梵音谷一次,將境中逸散的三毒濁息化淨。帝君避着衆仙來此谷,每一趟皆是他隨扈照應,今次沒有他跟着,也不曉得帝君他老人家在谷中住得慣否。
妙義慧明境的存在,除上古創世的神祗外曉得的沒有幾人,它雖擔着一個佛名,其實不是什麼好地方。洪荒之始,天地如破殼的雞子化開後,始有衆仙魔居住的四海六合八荒,而後在漫長的遊息中,繁育出數十億衆大千凡世。凡世中居的是凡人,但凡人因凡情而種孽根,不過百年,爲數衆多的凡世各自便積了不少以貪愛、嗔怪、愚癡三毒凝成的濁息。受這些厚重的濁息所擾,各凡世禮崩樂壞、戰禍頻發、生靈塗炭,幾欲崩塌。爲保凡世的無礙,東華閉關七夜在天地中另造出一個世界,以汲納各世不堪承受的三毒濁息,就是後來的妙義慧明境。幾十萬年如白駒馳,因慧明境似個大罐子承了世間一應不堪承受的三毒,天地間始能呈一派寧和無事之相。
有朝一日若妙義慧明境崩塌,卻將是諸人神的萬劫。
重霖竊以爲,不幸的是,這個有朝一日其實三百年前就來了;幸的是,帝君他老人家花了些時日將其補綴調伏,使一干神衆在不知不覺中避過了一劫;更深一層的不幸是,帝君他老人家的調伏其實只是將崩潰之期延續了時日,究竟能延到幾時無從可考。且這兩百多年來,慧明境中的三毒濁息竟開始一點一點朝外擴散,幸而有梵音谷這處不受紅塵污染的潔淨地特別吸引逸散的濁息,才使得帝君不用費多少功夫先將它們收齊便能一次性淨化;也幸而比翼鳥的體質特殊,這些三毒濁息不若紅塵濁氣那樣對他們有害。
重霖扶着石頭再嘆一記。許多人誤以爲帝君他老人家避世太晨宮是在享着清福,當然,大部分時間麼他老人家的確是在享着清福,但這等關鍵的時刻帝君他還是很中用很靠得住的。
今日重霖在此嘆氣,並不只爲這些天地的大事,帝君今日有個地方令他十分疑惑。因昨日西天梵境的佛陀大駕,明裏同帝君論經暗中實則在討論着慧明境一事,他作爲一個忠心且細心的仙僕感覺這等涉及天地存亡的大事,兩位尊神必然要切磋許久,那麼今日原定去梵音谷講學興許耽擱。從前也出現過原定之日帝君另有安排的境況,皆是以其他仙伯在這日代勞,於是他忠心且細心地傳了個話至梵音谷中,臨時替換一位仙伯代帝君講學。但當今日他同宮中擅茶事的仙伯二人齊駕雲來到符禹山巔,卻瞧見帝君他老人家仙姿玉立已立在符禹山頭上,正抬手劈開一道玄光,順着那玄光隱入梵音谷中。
重霖覺得,雖然這梵音谷着實古怪,唯有每年冬至起的兩月間,一個法力高強的仙者以外力強開此谷纔不會致其爲紅塵濁氣所污,而今日爲冬至,是安全啓開此谷的第一日,但也不必着急。再說帝君向來不是一個着急之人,今日後的整兩月他皆可自由出入此谷。但他老人家竟拋開尚做客太晨宮中的佛祖,不遠萬里地跑來符禹山,難道就爲了能第一時間遁入谷中給比翼鳥一族那窩小比翼鳥講一講學麼?他老人家的情操有這樣高潔嗎?
重霖糾結地思慮半日不知因果,掉頭心道,權當帝君他這兩年的情操越發地高潔了罷,同齊來的仙伯再駕上雲頭齊回了太晨宮。
比翼鳥的宗學建成迄今已有萬八千年餘,據說造這個書院的乃是位有品位的仙者,不僅址選得好,學中的小景亦佈置得上心。譬如以書齋十數餘合抱的這個敞院,院中就很有情趣地添了一泓清溪。溪水因地勢的高低從院東流向院西,高低不平的地勢間修砌出青石鋪成的小臺階,拾級或上或下都種了青槐老松,夏日裏映照在水中時頗有幾分禪意在裏頭。像冬日裏,譬如此時,被積雪一裹一派銀裝,瞧着又是一種清曠枯寂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