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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咬,眼淚一邊往下流。仇恨什麼呢?我也不知道。爲彼得報仇,因爲他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搶先佔有了。或者是爲了傑克布而仇恨:這個女人欺騙你呀,騙了你的真情,還要騙你的護照,你這蠢蛋還不醒醒,看你快活得!或者爲我自己仇恨這兩個男人,你怎麼鬥得過兩個男人呢?到末了苦的總歸是女人,失去最多的總歸是女人,心碎腸斷的總歸是女人……世道太邪惡太殘酷,把一個好好的女人逼得這麼邪惡這麼殘酷!
我感覺傑克布痛得渾身發抖。但他卻更猛烈。我也就咬得越發狠。心裏對他說:你讓我疼,你以爲我疼疼就完了?你要爲這疼痛付代價的!你從認識我那一天就等着這一刻的快樂,魚肉我的身體,你可不知道什麼在你身後等着你。你以爲你時不時提供點錢,就算把我養起來了?我可沒那麼好養,這時你得到的,我會讓你加倍償還,不止加倍,是雙倍。不,是百倍。也許要搭上你的性命去償還……
他抽了一口冷氣,把他的肩頭輕輕從我牙關下松出來。他沒有說話。假如他說“你激情上來真野”,或者“你好像哭了”,或者什麼類似的蠢話,我可能會剋制不住自己,站起來穿上衣服就跑。這一跑後果會不太好,也許,我的所有謀略都前功盡棄了。
他就是默默地摸了摸肩頭上的深凹的齒痕,躺下了,那隻接骨之後短了一點的臂膀從我脖頸下塞過來,把我的臉靠在他胸脯上。他的心跳就跳在我耳鼓上。他在想我那樣狠地咬他是怎麼回事。一箇中國女人,總有足夠的神祕讓他去猜想。
那堆麥秸鋪墊的人圈比豬圈好不了多少,蚊子飛沙走石地打在臉上。傑克布起來點了一盤蚊香,又摸出一小瓶薄荷油,塗在我的胳膊和脖子上。他還是一句話也沒有。我漸漸感到這樣一個荒唐夜晚也不失美好。不,是相當美好。傑克布擁抱我的姿勢跟彼得完全不同,他雖然不如彼得個頭高,但他這時像要用他的形骸圍築一座城堡一樣,把我抱得很小,很柔嫩。
人在男女上有了點經歷,就免不了做對比,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我。看看這個傑克布,他跟彼得模樣相像,可個性那麼不同,讓我真是沒辦法,每時每刻都要拿他們倆對比。
一覺醒來,傑克布不見了。和他的鑰匙一塊不知去向。空氣又溼又涼,我成了收穫後被落在田裏的一棵菜。傑克布似乎把我的體溫也帶走了。
我迷迷糊糊,醒了一陣又睡了一陣,終於聽見門開了。
我啞聲說:我醒着呢。
進來的人居然說中文!他說傑克布叫他來通知我,馬上離開,趕最早一班輪渡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