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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靜安寺大街上。在我二十一二歲那段時間,我像所有一無用場的年輕女人一樣,把自己當花養,漫無目的地綻放。因此常常是睡懶覺、閒逛,有心無心地看書,有一搭無一搭地彈彈琴,也常常晝夜顛倒,腦筋和腸胃以及血液循環,都是在夜裏更功能正常。當我走回到靜安寺大街上的時候,思維像暮夏的星空,十分清亮。
我一遍遍回想彼得聽到溫世海死訊的反應。他和世海今夜有個約會。爲了什麼而約會?彼得不像傑克布,後者的生活中總有我涉足不到也探察不着的灰色地帶。彼得對於我是透徹的,所作所爲,對我毫不設防。相反,我對於他倒是一段明一段暗,有些段落,乾脆是嚴實封閉的祕密。我不知不覺往虹口方向走,聽見“叮叮叮”的敲打聲響在附近,起着回聲。我幾乎沒有意識到那“叮叮叮”的敲打發自我的鞋跟:一對磨掉了皮墊,露出金屬的鞋跟。
唯一不透明的就是他今夜和世海的約會。在給那個新四軍軍官動手術的時候,他和世海用德文進行的問答是什麼?世海去了,假如彼得不告訴我,或者用假話搪塞我,那麼它就是一個永遠休想解開的謎。
我招了一下手,馬路的陰影裏跑過來一輛黃包車。
在舟山路上的酒吧和餐館裏打聽一下,說不定能打聽到羅恩伯格的住址。甚至碰見羅恩伯格的可能性都存在。猶太難民雖然有三萬,但相互間直接或間接都是有聯繫的。
我的運氣不壞,在一家德國酒吧打聽到了羅恩伯格的電話。我用餐館的電話撥了號。叫醒了一連串的人之後,總算找到了羅恩伯格。
我是ay,我說,真抱歉……
沒關係。羅恩伯格說。你一定知道,最近出的事有多麼可怕。
我說我已經知道詹姆斯·溫的死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