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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他母親最近開始喫點乾飯了。前幾個月一直喝粥或喝湯。就是揹着光,隔着他的平光鏡片,我也看得見他的上下眼皮鬆泡泡地幾層褶子,包着忽閃忽閃的淚水。哪個家庭的父母不養個把冤家?這倒把我、世海、傑克布歸成了一類。
世海擦了擦眼淚,用傷風的聲音問我能不能幫幫他,去他家偷偷拿一些他的衣服出來。八月一過,雨就會把秋天帶來。我說這事我怎麼也幫不了他。他說有個叫阿文的女傭是他小時的乳母,可以買通她。我火了,說溫世海,以後別器重我幹這種內外勾結的事,別指望我每次對日本人的拷打都嘴嚴。
說完我從茶攤子站起就走,把同坐在一條長凳上的另一個茶客差點給掀到地上去。世海急得英文也忘了,叫道:勿要生氣呀!
他付了茶錢,從後面趕上來,嘴裏說:好的,那就不去偷!不偷還不行嗎?
我又好氣又好笑:茶攤上的人現在想,這兩個人滿口漂亮的外國話,就商量點小偷小摸的事?
我轉過臉。世海的樣子這一剎那非常稚氣。
阿玫姐姐,那就請你偷偷告訴我父母,我還活着,打敗日本鬼子,再回家看他們。
這下要哭的是我了。這個世海,放着現成的闊少不做,要過朝不保夕的日子。還沒完全發育好的他,哪裏來的如此寬闊的心胸?
這是個星期五,彼得從醫院請出假來。他讓我六點到西摩路口等他,然後跟他去參加猶太會堂的薩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