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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給指點指點,上哪兒我能把這狀子遞上去?”她把幾張宣紙遞到小菲手裏。小菲哪裏敢接,只說:“快起來,天太熱,別哭壞了人!”老太太不起來,小菲不給她個指點她就不起來。老太太堅信換了誰家天下也有地方遞狀子,自古都有地方喊冤告狀,就是讓她一身老皮肉去滾釘板,上指夾子,也要找個投訴的地方。
小菲心想,就是有地方接你的狀子也來不及了。說不定明天就是一羣七手八腳的人把你老頭子扯出門,綁上樹幹子。小菲不敢看老太太,老太太成了自己的外祖母。她想吊在電線杆上的老爺子下面黑乎乎圍着上百人,黑乎乎兩三百隻黑眼睛向上瞪着。他就是一口大銅鐘,一百多人打下來也該打裂了。外公還是命好,沒高高掛起讓人當鍾打。
“姑娘,看你是慈眉善目,就給指點指點吧。他七十三了,還有幾天活?”
小菲搖搖頭。她想壞事了,眼淚出來了。什麼立場,什麼覺悟?還是演革命戲的臺柱子呢!一看小菲流淚,老太太紅紅的眼裏充滿希望之光。她說即便狀子遞上去,再判下來,判她老頭子該死,她也認,總得先讓她把一口冤氣吐出去吧?小菲哽咽起來。她想這還成什麼話?晚上的戲她有什麼資格去演?看來她田蘇菲到關鍵時刻要做革命的叛徒。
小菲轉過身飛快順田埂往回跑。老太太從麥棵子裏爬出來,在她後面喊了一聲“姑娘!……”就安靜了。田埂直溜溜的,兩邊沉甸甸的麥穗搭過來甩過去,小菲的背上就是那雙紅紅的潰爛的目光,從熱到冷。
當晚小菲正化妝,歐陽萸叫她。兩人走到一個背靜地方,他說他今晚回省城去,向領導彙報一下這裏的情況。小菲擔心地看着他。他笑笑說他有他的路線,有他的老首長。拿到尚方寶劍,他不怕他們的“多數”。
“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晚上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