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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你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國家,你總得有些人來幫你。即便這些幫助不是實質性的,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我爲什麼不能理解呢?我今天邀請里昂,就因爲他給了你我不能給的——他的膚色、模樣、他的中國氣質。我沒說錯吧?他給你營造了一種中國氣氛,是不是?在講這段話的過程中,他喫力地在說服自己。
我從來沒好好想過這些。所以我握住安德烈幫我找到的頭緒,往下順理。但我沒把握安德烈替我找到的頭緒果真是頭緒。
安德烈感到我的沉默是不妙的。他把手伸過來,暖洋洋地蓋在我的手背上。
我祖母說,對於生活,別去分析它,去過它。他說。
安德烈的高尚讓我氣也喘不過來。這高尚讓我窩囊。
他轉臉看看我,說:假如你做了任何需要我諒解的事,我想你已經得到了我的諒解。
我突然明白我窩囊在哪裏:一個人只小小行了回竊,得到的發落是:“無論你幹了什麼,你都被寬恕了。”這人必定辯解:“可我並沒有犯什麼了不得的罪過,我只是……”裁決者卻說:“不必解釋,我並不需要你的解釋;不管你犯了什麼了不得的罪過,我已經決定寬恕你了。”……於是這個小小行竊的人感到這寬恕太富裕了,太過剩了,太闊大無邊、無所不容,因而也就太不原則,太不分青紅皁白。這個小毛賊幾乎覺得委屈和憤憤不平;這樣的寬容簡直大得包羅萬象、藏污納垢、不了了之;它的寬宏大量能容得下殺人放火的滔天罪孽,對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活活是浪費!因而在他領受這份寬恕時,他心裏便嘀嘀咕咕,老大的不服氣;他無以受用這份恩德,卻得領情。而誰能領下這樣一份博大的情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