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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辭了職?!
你不知道?!
我盯着勞拉的暗紅脣膏。
他爲了不讓fbi對你測謊,當即寫了辭職狀。他把國務院的出入證和他的外交官身份證鉸成了四瓣,和他的辭職狀一塊兒交給了他的上司。這件事鬧得很大,國務院內部刊物全都報道了!還有兩位國會議員出來,說是要爲安德烈的案子給國會寫信。
我想那個謎終於揭曉了:安德烈冷靜地捏動剪子,將自己的輝煌生涯鉸成碎片。他開始清理他的辦公桌,將所有文件、文具,包括他擱在寫字檯上的我的照片,貼在牆上的我的詩作,以及我給他寄的生日卡片、情人節卡片,一古腦倒進一隻黑色塑料垃圾袋。然後他向辦公室另外兩個同事說了一聲:今天得早點兒走,去看牙醫。藉助美國大衆對於看牙醫的毫不質疑,他平平淡淡地離去了。他將那個盛着他辭職書和碎裂的身份證的大信封交給了收發員,說:請立刻給頭兒送去。安德烈走出了國務院雄偉的大樓,回過頭。他想,那年我二十四歲,走進這裏,傻乎乎地把自己和國家聯想到了一起。等他回過頭,背向那宏大的陰影走去時,他忘了他原打算去哪裏。他手裏拎着一個黑色垃圾袋。華盛頓所有的流浪漢都有這樣一個黑色口袋。那是上午十點半,美國失去了一個優秀的三十五歲的外交官。他走着走着,心裏說:原來失業是這個滋味——沒有胃口喫午飯,也沒有胃口喫晚飯,美酒和劣酒失去了區別。
他每天還是照常上班啊!我瞪着勞拉說。
他從芝加哥回來,找到了一份翻譯工作。一頁紙的翻譯費才十來塊錢。所以他得多做些工時……我以爲他去芝加哥,是專門告訴你他辭職的消息。
我想他在同里昂辯爭時,打消了向我索取安慰的念頭。他想和里昂這類男人區別得更顯著些。他決定把他對一個女人的愛變得更啞然、更寬大、更質感——去幹一件他憎惡的營生,去爲她倒好水準備好維他命。安德烈想到我沒有聖誕禮物和生日蛋糕的童年;我那六歲便草草結束的童年;我那六歲便開始把真當謊,把謊當真,抑或對真與謊態度馬虎的童年,便感到他的失去算不了什麼。他在三天前的傍晚趕到機場,把我一把抱入懷中時,感到他伏下他偉岸的身軀,捧起河流載來的孩子。他把這孩子從竹筐裏捧出,心想他所有的失去換來的營救是多麼值當。他每天天不亮便起身,吻別這個安睡的孩子,去投入十二個小時的枯燥勞動,因爲救這條小命是他與他自己的長久契約。安德烈從來不去毀任何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