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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我替他扶着用硬紙殼捲成的漏斗,他朝裏細細地灌機油。他不解釋他究竟編沒編笑話。表情又變得極端專注。
他說:不過我寧願開廢鐵。
我等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意願解釋他爲什麼有如此堅定的“寧願”。完整的句子該是:我寧願駕駛廢鐵,也不願做理查·福茨那種中產階級的中堅分子;或者,也不願去幹你原先那份餬口事由。他光榮受窮,窮得自豪、窮得高貴,窮出了這樣雅緻清秀的風度。整個物質階級在溫暖舒適而枯索無趣的toyota、honda、bw裏面,從我們身邊呼嘯着錯過去。我們的另一側是密西根湖,冰凍三尺,它銀灰的冷流不斷參加到由天而降的隆冬裏。我想問問是否發生過凍死藝術癟三的事件。又一想,我目前正辛辛苦苦繳着學費、掙着學分,熬着三年寒窗,爭取一畢業就去做個藝術癟三。我最好不要對藝術癟三有不恭敬的態度。
我說:里昂,你現在還愛王阿花嗎?
他說:這個問題我一直在想。
我們的語詞在清冽之極的冬天夜晚形成一團團白色氣體,好久不散。
回到車內,我牙關咬得發疼。里昂仔細地一下一下踩油門;扳手動檔,用心聽車的反應。老福特哮喘着活過來,沙啞而顫顫巍巍,又馱起了我們。里昂側過頭朝我看一眼,意思是:這老傢伙幫的忙還是基本大於它惹的麻煩。或者,他的意思是:你看,我和這老東西相互虐待慣了,它最後總是弄不過我的。
老福特漸漸恢復了氣力,剛加到滿速,一輛警車跟上來。很快就聽見警車喊話,叫我們立刻停車。
他們叫我們停車!我提醒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