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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永遠是血淋淋的,不會因爲任何人類軟弱的情緒而改變,它好像在嘲笑謝雙瑤的虛僞:謝雙瑤自己不生,這姑且可以說是爲了斷絕帝制傳承,但平心而論,她希望她的吏目們多生嗎?也不希望,在男女同休產假的制度下,一個家庭常態生四個,就意味着一個吏目要脫離工作兩年,在高層中這幾乎是不可接受的空缺,實際上,通過這個制度和自己的典範,她是在給她的高層吏目慢性絕育,一個——一個已經就是高級吏目生育的極限了。
這種現狀在很多時候,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好處,謝雙瑤安然地享受着這些好處,但下意識地沒有面對它的後果:她自己立了一個‘搞事業,無子嗣’的標準,那這標準就是優越的,是高級的,是那些渴望有建樹的男女所追求的,但她又需要大量的新生人口,這些人口該由誰來生?自然是那些沒那麼優越的,沒那麼渴望有建樹,在鄙視鏈中比較低級的人來生。
這些人提供了謝雙瑤需要的新生兒,但卻被定義爲低端人口,承受着輕視,更在很多時候承受着高端人口對自身傳承的需求——這種架構不能不讓她想到《使女的故事》。
高端人口剝削低端人口的方式永遠是多種多樣的,生育就是一種重要的組成部分。謝雙瑤掀翻了源於封建社會的,□□裸的、張牙舞爪的,以家庭爲單位的剝削,但從未意識到或許自己正在親手建構在買活軍社會形式中的一種全新的,羣體性的剝削。
多生是整個社會羣體的需求,但在她建構的新標杆中卻反而成爲了無知、矇昧和卑微的象徵,甚至因此揹負了原罪。買地立下的最堅實的標杆,就是人人都要勞動,都要工作,能勞動能工作,就有社會地位,反之就沒有,這些多生的婦女,退出了社會勞動,她們在社會評價體系中就是低端,就要承受鄙視。社會又需要多生,又責怪多生的家庭,‘養不好生那麼多幹嘛,不和野獸一樣了嗎’?
但是,養育的代價又的確是沉重的,四個孩子的家庭,在買地倡導分家的大背景下,該如何維持男女同工?沒有老人幫忙照看,託兒所能做的畢竟有限。說能兼顧的人多數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而且任誰都想得到,女人迴歸家庭養小孩的可能性起碼佔90以上。就謝雙瑤看到的數據,女強男弱,男人主內的婚書,這些年來的比例只有5不到,謝雙瑤已經考量到了‘男子主內’不體現在婚書上的情況,給富裕出5了。
謝雙瑤現在就立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平衡上,她一鼓勵多生,女子工作率就要崩,一鼓勵少生,發展藍圖就要崩。歸根結底,養育行爲和社會勞動的極大矛盾性,這是一切的根源,但也是她完全無法解決的問題。這在後世的生產力水平下都是無解。
她估計完全解決這件事得到道統實現,物質資源極大豐富的時代,養育行爲要麼能獲得豐厚的社會補償,要麼就根本不需要多少人類勞動,都由機器、ai之類的工具代勞,或者乾脆連小孩的製造和生產,都完全不需要人類付出了,養育行爲纔會重新變得誘人起來。
否則,生育在方方面面的虧本,始終會隨着生產力的進步讓生育意願不可逆轉的降低——社會越發展,越能感受到‘社會’本身就是反自然的產物,‘社會’似乎就是種族最好的絕育器,謝雙瑤甚至懷疑到最後,一個高度發達的社會會不會把‘人類’這個存在形式完全絕育,讓人類進化成依靠機器進行繁衍的什麼全新的生命形式之類的。
她不會說自己是多麼高尚的人,以高尚而自我標榜者,要承擔的道德要求是極高的,但謝雙瑤自認也不是什麼魔鬼,她爲了買活軍的發展,進行了無數的利益交換,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難下決定,她似乎正在親自制造一批使女,這一切,就開始於她現在寫下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