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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爲葛愛娣畢竟是在衙門做事,消息靈通,大家都重視她的意見,一聽她判斷叫花雞會流行,哪怕不饞嘴也要趕緊去湊這個熱鬧,過幾日要真是在城裏有了動靜,那他們這些街坊,也就算是有備而來了,因而都是趕緊問了價格,“三十五文一隻?倒也不算貴!是難爲了它這個拾掇的功夫!走走,我們同去!你等我一歇歇,我回家拿個錢!”
臨晚時分,家家戶戶門扉大開,拾掇了板凳坐在門前納涼搖扇的阿姆阿公,頃刻間倒走了一多半,也讓葛愛娣鬆了口氣,人一散,她臉上強裝的笑意立刻就消失得乾乾淨淨,板着臉快步走進家中,把荷葉包往廚房外正燒竈的丈夫腳邊一丟,扔給他幾個銳利的眼刀子,恨不得踹他幾腳一般,給他使了個興師問罪的眼色,丈夫徐大發苦笑以對,無能爲力地搖了搖頭:很顯然他不是沒有阻止,只是他說的話,孩子們壓根不當回事。
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個個真是討債的冤孽!葛愛娣心裏的火蹭蹭地往上冒,手裏只是發癢,捏了拳頭,眼睛在院子裏亂看,似乎是在找笤帚,徐大發趕緊上前低聲道,“算了算了!打——打又打不死的!”
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十五六歲的孩子,打已經沒有什麼用了,除非能打死,否則是不會怕的。他們心底也很清楚,大人是不會往死裏打的,甚至於還懂得反過來拿捏大人——你去打她,她不但不服氣,還要大聲嚎哭起來,裝神弄鬼的,讓你們家成爲街坊間的笑柄,這且還不算,甚而還離家出走,把事情鬧大,叫人更加沒有顏面更加心煩哩!
世道真真是不同了!要是從前,當孩子的哪有敢和父母頂嘴的?父母要打孩子,不也是家常便飯?在鄉下的時候,各家離了老遠,孩子就是把嗓子喊破了,也沒人聽見,就算聽見了,那又如何?個個都是習以爲常,甚至聽到遠方孩兒哭喊,有些手癢,看着自家孩子的眼神不善起來的,也是有的。
每當這個時候,葛愛娣心中便是無力,有抱怨世道的衝動,因爲她從自身的經歷中,無法得到什麼幫助,能指導現在和女兒的相處,同時對於自己的缺漏,又有點兒農村人進城的自卑——或者說不是農村人進城,而是村婦做了吏目之後,家庭的階級明顯提升了,但卻處處顯出了底蘊的匱乏。
城中隨意打罵孩子的人家,當然還是有的,但在她們住的街坊裏要少見得多,他們這裏一般都是知書達禮的人家,家裏都養得起保姆,對孩子的教養,也是十分的寶貴仔細,隨意並不打罵,養出來的孩子,輕聲細語、溫柔和順……反正,他們似乎是沒有葛愛娣的煩惱的,葛愛娣既不能像他們這樣,從小就仔細教導孩子,也不能像在村裏一樣,聲勢浩大地管教女兒,不上不下,卡在中間,反而顯得很尷尬了,這是她的職位掩蓋不了的侷促。
偏偏,葛愛娣的這個女兒,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貨,她的兒子倒是還好,大概是隨了父親,是個老實頭,讀書這裏,不上不下,中不溜秋的,考吏目大概是考不上的,但他的優點隨了父親,手上的活計很巧,家裏人一合計,就送他去專門學校讀蒸汽機維修,這是個非常非常喫香的專業,只要有這個見識,懂得把孩子送進去的人家,將來前程都差不了,走到哪都是被人高看一眼,體面地生活,甚至很多時候比吏目還要更穩當得多。
她女兒呢,就更像是葛愛娣了,比較聰明,運氣也好,她還很小的時候,葛愛娣就考了吏目,一家人可以說是‘魚躍龍門’了,等到她稍微懂事一點,接觸的就是買活軍非常完整的教育,比她哥哥蹉跎到六七歲纔開始正兒八經啓蒙,要好得多。
葛愛娣對這個女兒,也是寄予厚望,她知道自己的成就是有限的,現在港務局的這個副局長,已經是差不多到頭了,甚至能走到這一步,已經非常幸運,有一部分是因爲她是‘第一個農婦出身的吏目’,有一定的示範作用在。實際上,她的能力差不多在局裏某辦主任這個級別,就已經到了極限:這是切切實實的不足,一般來說,做到主任級別,就不會有什麼半日工作半日上學的好事了,都是自己抽出工作之外的時間去進修,葛愛娣的精力,尤其是讀書的精力,在這一步就顯出匱乏來了,忙了一天的活,她真的讀不進去書了,而讀不進去書,學力證明考不出來,她首先也就滿足不了晉升的硬性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