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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根本不是這種人,安布魯斯也不是。我們只是夢想者,我們倆都是,不切實際,矜持內向,充滿從不加以證實的理論,世界清醒,而我沉醉。我們渴求激情,然而羞怯的天性壓抑着衝動。直到心靈被觸動時,才覺得天國的大門已爲我們打開,感到我們擁有宇宙間所有的財富。如果我們是另外一種人,我們倆就都能獲得新生。瑞秋還會來這裏,待上一夜兩夜,然後再自行其事。我們還可以討論一些正經問題,並作一些妥善安排。然後律師們在桌旁圍坐一圈,正式宣讀遺囑。我呢,只要稍微總結一下大家的看法,每年給她一筆生活費,就可以打發她了。
但事情的結果並不是這樣,因爲別人看我像安布魯斯;事情並不是這樣,因爲我自己也覺得像安布魯斯。她到的第一個晚上,我來到她的房間,敲敲門就走了進去。門框很低,我微微低着頭站在門裏,她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這時她站起來看着我,當時我就應該從她的眼神裏明白,她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安布魯斯,不是菲利普,而是個影子。她當時應該走掉,整理好箱子就離開,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回到那個窗戶緊閉的別墅裏。那裏有着過去的影子,充滿了陳舊得似乎發了黴的往事。別墅有一座形狀整齊的梯形花園,小庭院裏還有一眼滴水的噴泉。回到她自己的國家去,讓她在那裏經受夏日烈焰的炙烤,在冬天清冷的陽光下苦熬着歲月。她應該憑某種直覺知道,留下來和我待在一起會帶來毀滅,不僅給她所見到的這個影子帶來毀滅,最終也會給她自己帶來毀滅。
我在想,當時我無精打采地站在她面前,儘管心中隱隱作痛,面露不悅之色,但仍表現出強烈的主人意識,同時又爲自己的手腳笨拙而感到不知所措,像匹未馴服的小馬一樣感到惱火。我在想,她看到我這副樣子,會不會在腦子裏閃過這樣的想法:安布魯斯小的時候肯定就是這樣,在有我之前,我還不認識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於是她就留下來了?
或許這就是爲什麼那個叫瑞納提的意大利人會在和我初次見面時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他也用那種喫驚的眼光看着我,只是他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驚訝,手指擺弄着桌上的筆,略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輕柔地問我:“你是今天剛到的?那你還沒見到你的表姐瑞秋吧?”直覺也向他發出了警告,但已經太晚了。
生命中沒有回頭路可走,不容反悔,也沒有第二次機會。我無法就這樣生生坐在家裏,反悔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像可憐的湯姆・吉克恩帶着鐐銬在那裏擺動,而無法反悔自己做過的事了。
是我的教父尼克・肯達爾,在我二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天——噢,天哪!才幾個月以前,像是過了很久——直截了當地對我說:“有一些女人,菲利普,往往是很不錯的女人,即使自己沒犯錯,也會帶來災禍。什麼事只要和她們有瓜葛,就會成爲悲劇。我不知道爲什麼要給你說這些,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說完就看着我在他面前的文書上籤了字。
不,不能回頭了。那個在生日的前一天站在她窗下的男孩,在她到的第一天站在她門前的男孩,已經不見了,已經遠去了,正如當年故作勇敢往絞架上那個死人扔石頭的男孩遠去了一樣。湯姆・吉克恩,一個受盡摧殘、面目全非又無人問津的人,這些年來,你是不是滿懷憐憫地注視着我?注視着我跑進樹林,跑向未來?
如果轉過頭去找你,我看到的不會是帶着鐐銬擺動着的你,而是我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