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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們明天就要走了,”前臺服務員手裏拿着電話聽筒,對我說道,“下星期上演芭蕾舞劇,範・霍珀夫人知道嗎?”我驀然清醒過來,把思路從曼德利的聖誕節轉向了現實中的火車臥鋪。
自範夫人患流感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到餐廳喫飯。我尾隨她朝裏走時,有一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我知道他到戛納去了,因爲他前一天預先告訴過我。可我還是憂心忡忡,生怕侍者唐突地跑過來說“今晚小姐還是和往常一樣跟先生一道進餐嗎”。侍者每次走近餐桌,我都捏把汗,可他什麼也沒說。
白天的時間用於打點行裝,晚上人們趕來話別。我們在起居室喫了晚餐,然後範夫人直接上牀睡了。我仍然沒有見到他。九點半左右,我下樓到休息室假裝索取行李標籤,發現他不在那裏。那位討厭的接待員看見我,笑了笑說:“你不用找德溫特先生了。他從戛納打來電話,說半夜才能回來。”
“我來是想要一包行李標籤的。”我說。但從他的眼神我看得出來,他沒有聽信我的話。如此看來,這最後的一個晚上我們不能再相聚了。我得鑽進臥室,兩眼盯着我的啓示牌衣箱和那隻結實的大旅行包,孤零零度過自己盼了一整天的珍貴時刻。也許這樣更好,因爲我不善於僞裝自己,他肯定會察言觀色,瞧出我的心思。
記得那天夜裏我哭了一場,滾滾流下了年輕姑娘痛苦的眼淚,要是在今天,我是流不出那種淚水的。一個人只要過了二十一歲,就不會那樣把臉深埋在枕頭裏,哭得頭疼眼腫、喉嚨發緊。第二天早晨我又是用海綿蘸涼水擦臉,又是灑香水,偷偷敷粉,急着掩蓋哭過的痕跡,誰知卻欲蓋彌彰。我還心懷恐懼,害怕再哭起來,因爲我眼裏充盈着難以控制的淚水,嘴角一顫就會災難臨頭,引出漣漣的淚水。記得我敞開窗戶,探出身子,希望清新的晨風能拂去那脂粉遮蓋不住的淚痕。今天的太陽無比明媚,充滿了燦爛的希望。蒙特卡洛突然變得和藹可親、嫵媚迷人,成了天下唯一懷有真情厚意的地方。我愛蒙特卡洛,繾綣的柔情頓時湧上了心頭。我渴望在這兒住一輩子,可我今天就要離開。我最後一次對着這面鏡子梳頭,最後一次用這個臉盆洗漱,再也不能在這張牀上睡覺,再也不能開關這盞電燈。我穿着晨衣在這普普通通的旅館臥室裏來回踱步,心潮澎湃,沉浸在無限惆悵之中。
“你該不是感冒了吧?”喫早飯時範夫人問。
“不是,”我說道,“我想不是的。”這倒是根救命稻草。如果眼睛過於紅腫,待會兒我就用感冒充當理由。
“行李既然都已經打點好,我討厭晃來晃去地捱時間。”她嘟噥道,“都怪我們沒主見,本該乘早一班的火車。如果費點勁,是可以辦得到的,那樣在巴黎就能夠多待些時候。發電報讓海倫不要等我們了,把會面的地點改一下。不知道……”她看了看錶,“我想他們可以爲我們調換車票。不管怎樣,值得一試。你下樓到票房問問情況。”
“好的。”我說道,就像一個由她隨心所欲支配的傀儡。我回到臥室裏,飛快地脫下晨衣,穿上那件從不離身的法蘭絨裙子,套上自己縫製的上衣。我對她的冷漠演變成了仇恨。她絕情寡義,甚至把上午這點時間也從我的手中奪走,不容我用最後的半個小時到遊廊裏轉轉,甚至連十分鐘告別的時間也不給我留下,就因爲她提前喫完了早飯,因爲她對這兒感到厭倦。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就顧不上什麼分寸和臉面,顧不上再擺什麼架子了。於是我“砰”地關上起居室的門,沿走廊飛奔,等不及電梯,就一步三級衝上樓梯,向四樓跑去。我知道他住在148號房。到了那兒,我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舉起拳頭擂門。
“進來。”他在裏邊吼道。我推開門時,勇氣頓消,心裏產生了悔意,怕他昨夜睡得遲,此刻剛醒來,蓬頭散發地躺在牀上,正是火氣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