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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劉宏回家過節到櫃上支了工錢,不想被歹人盯上,一路尾隨至明渠,搶了錢,又被推下壩子,在泥水裏昏死了半日,可巧被同村的李開復看見,方招呼人將他救了上來,算白撿了半條命。張氏千恩萬謝打發了李開復等人,迎了郎中進來,劉宏哀嚎不止,漸漸有些不支,只剩出氣沒有進氣了。
郎中忙拿參片讓他含住,一面用剪子鉸開褲腿,毋望顧不得迴避,趴在叔叔牀頭,只見劉宏雙腿斷了兩三節,一片血肉模糊,白慘慘的骨頭從皮肉裏戳出來,甚是瘮人。毋望這時方覺得天塌地陷,將躲在牆角的德沛抱在懷裏,並張氏三人失聲痛哭。
郎中搖搖頭道,“只怕兇險!你們切要留神,定是要發高燒的,等熬過了七日方轉出了鬼門關,腿是保不住了,保得了性命就是造化了。我先將碎骨挑出來,再上藥包紮,若要活得長久恐怕要將腿鋸掉,我是無能爲力的,還是上郡裏找名醫吧。”轉身將毋望和德沛趕出去,自去醫治劉宏了。
毋望失魂落魄跌坐在門外,想想劉家這些年的境遇,靠山山倒,靠海海乾,纔剛過上安穩的日子,叔叔竟出了這樣的事,一日三炷香供奉神佛有什麼用。
接下來的數天劉宏果然高燒不退,迷迷瞪瞪連人都不認得了,張氏哭死過去幾次,以爲他挺不過了,所幸五日後燒退了,只是人憔悴得脫了相,腿腫得倒比身子還粗。劉家愁雲慘霧,劉宏的工錢被人搶了,家裏剩下的半兩銀子又都抓了藥,度日艱難,一日不如一日。劉宏上工的布莊只遣了小廝來送了一吊錢,轉天就聽說僱了新賬房,把劉家後路掘了個乾乾淨淨。
沒錢再贖藥,更別提上郡裏,現下快連飯都喫不上了,一時半會熬得,三月五月是萬萬不能的。人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近來張氏待她不如從前了,三句話沒說便拉臉子。這原是人之常情,親生的父母過不下去了還賣女兒呢,何況她一個外人。
“春君啊,”一日張氏喚她,臉上帶着三分猶豫,“你瞧嬸子當真是沒法子了,你叔叔如今癱在牀上,半點動彈不得,害他的仇人跑得沒了蹤跡,他心裏煩悶,每日裏只顧罵我,我的苦處沒處說去……”
毋望惶惶退後幾步,靠着涼棚下的柱子不免失神。嬸子要說什麼她早已知道,前日齊家嬸子找張氏,她無意間聽了她們閒談,原來是要替她保媒,說來沒臉,當初也是大戶家的小姐,如今竟淪落得要去作妾,真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見毋望沒有言語,那張氏知她爲難,只悻悻道:“其實那裴相公也不辱沒了你,雖不是正房,卻也喫穿不愁,還有丫鬟婆子伺候。他家大太太是編修家的小姐,爲人最是和氣,裴相公家裏只太太一個,再沒小的,也無外宅,清清白白的人,你進了府斷不會受委屈。這親事,退一萬步,已是最好的歸宿,如今不同往日了,心氣高作不得飯喫,嬸子再壞也不能坑你,總是你叔叔的親侄女,日後我下去了還要見你慘死的爹媽,只要你日子過得好,也不枉我背個賣侄女兒的罵名。”說到動情處竟哭了出來,“我與你媽是閨中的手帕交,只因有你媽,我才嫁與你叔叔的,豈知過門不滿三年,便滿門獲罪,發配到這苦寒之地,靠着你叔叔的舊友方脫了奴籍,往日的富貴榮華皆如煙雲,連夢中也不得見了……好孩子,你嬸子原不是這樣的,無奈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對不住你了!”